顾清歌倚在缠枝莲纹的窗棂旁,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
十六根雕龙画凤的朱漆廊柱将这座小楼围成密不透风的牢笼,晚风掠过檐角铜铃,捎来前院丝竹宴饮的欢闹。
今日是相府嫡女顾明月的及笄礼。
青瓷碗底映出少女清丽面容,水面突然泛起细密涟漪。
顾清歌指尖微颤,铜盆中倒影倏然扭曲——血雾冲天而起,金戈交错声刺破耳膜,无数黑影在火海中奔逃。
她看见自己跪在尸山血海间,怀中男子玄衣浸血,心口插着半截断剑。
"砰!
"铜盆翻倒的声响惊动门外看守。
李嬷嬷粗哑的嗓音穿透雕花木门:"五姑娘又犯癔症了?
快把安神汤端来!
"顾清歌攥紧袖口,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是自三岁有记忆以来,第十七次在铜器倒影中预见死亡场景。
上一次见到这般骇人景象,还是十年前嫡兄坠马前夜。
"嬷嬷,今日可是七月初七?
"她忽然扬声问道。
门外静了一瞬,李嬷嬷没好气道:"姑娘记岔了,今儿是六月廿三,离乞巧节还早......"话音未落,顾清歌己掐破指尖。
果然,血珠坠入水渍的刹那,青砖地面浮现出暗红卦象。
坤上离下,明夷于飞——又是这个自出生起便如附骨之疽的命格。
十六年前七月初七子时,相府西偏院紫气东来。
接生婆抱出浑身浴血的婴孩时,正撞见钦天监监正踉跄跪地,手中罗盘指针疯转:"天煞孤星,荧惑守心!
此女若留,必成国祸!
"若不是生母林姨娘拼死相护,她早该被溺毙在荷花池。
如今想来,父亲将她幽禁在这铜雀阁,未尝不是另一种仁慈。
戌时三刻,前院礼乐骤歇。
顾清歌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青砖地面,隐约听见纷沓脚步声往祠堂方向去。
这是要行及笄礼的最后一道仪式——祭告先祖。
腕间银铃突然无风自动。
少女眸光骤凝,迅速褪下繁复裙裾,露出里层夜行衣。
梳妆匣暗格中,三年前偷藏的迷香终于派上用场。
当掺了曼陀罗的烟雾从门缝钻出时,外头重物坠地的闷响如期而至。
推开轩窗的瞬间,东南角楼传来更鼓。
顾清歌将裙裾抛向追来的护院,纤足轻点栏杆,如燕雀投林般消失在夜色中。
她记得所有预兆:三日后,相府会接到赐婚圣旨。
而她被铁链锁在宗祠密室,听着顾明月凤冠霞帔的出嫁喜乐,首到鲜血染红镣铐上镇魂的符咒。
这一次,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疾风掠过耳畔时,顾清歌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她本能地折向竹林深处,却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氤氲雾气。
月华如练,映出温泉池中男子精壮的脊背,狰狞刀伤横贯左肩,水面上漂浮着缕缕血丝。
"看够了?
"低哑嗓音裹着杀气破空而来。
顾清歌急退半步,却见那身影鬼魅般逼近。
玄铁面具泛着冷光,沾水的手指扼住她咽喉的刹那,两人俱是一震。
掌心朱砂痣灼如炭火,男子胸前伤痕竟泛起同样赤芒。
顾清歌在窒息中瞪大双眼——方才预见的那截断剑,分明与这人腰间佩剑的纹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