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器械整齐排列在托盘上,冷色调的LED灯光将每件物品的影子拉得锋利而清晰。
她正在调整电子显微镜的焦距,屏幕上的蓝色纤维逐渐放大,呈现出独特的分子结构。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祁悦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没有回头。
"你迟到了十七分钟。
"她说。
陈默的身影出现在不锈钢台面的倒影中,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条更加锋利。
他随手将一个牛皮纸袋扔在解剖台边缘,里面散发出咖啡和黄油面包的香气。
"带了早餐。
"他的目光扫过解剖台上整齐排列的证物袋,"或者说宵夜?
"祁悦终于转过身,摘下橡胶手套。
三天没见的陈默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色,显然也没怎么睡好。
她接过纸袋,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感受到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蓝港后巷的收获?
"她朝他的手背扬了扬下巴。
陈默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昨晚拜访了夜店的酒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监控录像,删减版的。
"祁悦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即跳出十几个视频窗口。
她快速浏览着,突然定格在其中一个画面上——模糊的影像中,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VIP区弯腰捡起什么。
"这是...""三天前的监控。
"陈默靠近屏幕,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咖啡的苦涩,"认出这位医生了吗?
"祁悦放大画面,倒吸一口冷气:"林教授?
"她的硕士导师,现任市立医院副院长。
陈默的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有趣的是,这位医学权威每月第三个周西都会出现在蓝港,恰好是主题之夜。
"祁悦突然站起身,走向冷藏柜。
她输入密码,拉出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标记着"7-14"的证物盒。
"上周发现的。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几片透明的薄膜,"从第三名死者肺部提取的,不是普通的水,含有特定比例的氯化钠和葡萄糖。
"陈默皱眉:"生理盐水?
""更准确地说,是林氏改良型灌注液。
"祁悦的声音变得干涩,"林教授五年前发表的论文里专门描述过这个配方。
"解剖室陷入沉默。
陈默突然拿起祁悦放在一旁的平板,快速滑动屏幕:"五起失踪案,七具尸体,全部有医学背景或者曾经参与过临床试验。
"他停顿了一下,"包括你妹妹。
"祁悦的指尖在解剖台边缘收紧,指节泛白。
三年来她第一次听人如此首白地将祁安与这些案件联系在一起。
"祁安只是医学院图书馆管理员。
"她的声音像绷紧的弦。
"但她负责整理所有临床试验报告。
"陈默的眼神变得锐利,"特别是那些...未通过伦理审查的。
"祁悦猛地抬头,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信息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档案中。
陈默怎么会知道?
仿佛看穿她的疑问,陈默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照片:年轻的祁安站在医学院门口,身旁是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印有蓝色船锚标志的文件袋。
"三年前我还在缉毒组。
"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们盯上一个利用医疗设备走私毒品的团伙,线索指向你们医学院。
"祁悦接过照片,手指微微发抖。
照片背面的日期正是祁安失踪前一周。
"为什么不早说?
"她的质问带着颤抖的尾音。
"我需要确认你不是他们的人。
"陈默的回答冷酷而首接,"现在,告诉我你隐瞒的其他发现。
"解剖台的冷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线。
祁悦深吸一口气,走向电脑调出一组光谱分析图。
"蓝色纤维不是纺织品。
"她指向屏幕上的波峰,"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医用过滤膜,用于高精度分离培养。
我在林教授实验室见过类似材料。
"陈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去过他的实验室?
什么时候?
""昨天。
"祁悦挣脱开来,从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片蓝色碎片,"在他的废料箱找到的。
""你疯了吗?
"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如果被发现——""比起这个,"祁悦打断他,调出另一份文件,"你更应该看看死者血液检测结果。
"屏幕上跳出的一组分子结构图让陈默瞬间沉默。
"这是什么?
""实验性记忆调节剂,代号BMT-17。
"祁悦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林教授主持研发,用于消除创伤记忆,但在二期临床因严重副作用被叫停。
"陈默的钢笔突然停在指尖。
祁悦注意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支笔静止超过三秒。
"副作用包括什么?
""海马体不可逆损伤,短期记忆丧失,"祁悦顿了顿,"以及,在特定条件下诱发溺水幻觉。
"解剖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陈默的表情在明暗交替中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祁悦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林教授"三个字。
两人对视一眼,祁悦按下免提。
"小祁啊,听说你在查那些溺亡案例?
"林教授的声音慈祥得令人毛骨悚然,"正好我有些资料可能对你有帮助。
明天来我实验室一趟如何?
"挂断电话后,陈默一把抓住祁悦的肩膀:"这是陷阱。
""我知道。
"祁悦轻轻挣脱,"但可能是唯一接近真相的机会。
"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祁悦读不懂的情绪:"我们会布置人手——""不。
"祁悦摇头,"他太谨慎了,稍有异常就会销毁所有证据。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微型录音器,"我自己去。
"陈默突然笑了,那种不带温度的笑容:"然后成为第六个溺亡受害者?
想都别想。
"他们的争执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断。
祁悦电脑屏幕上弹出一条紧急通知:城南污水处理厂发现一具被肢解的尸体。
陈默的对讲机同时炸响:"陈队,发现新尸体,现场有...你得亲自看看这个。
"当祁悦跟着陈默赶到现场时,天刚蒙蒙亮。
被警戒线包围的废弃厂房里,一具女性尸体被摆成诡异的坐姿,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仿佛正在沉思。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的面部皮肤被完整剥离,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组织。
祁悦戴上手套上前检查,突然僵在原地。
在死者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和她妹妹祁安三年前切水果留下的伤痕一模一样。
"不..."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恍惚中,她感到陈默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是她...看这里..."陈默指向尸体颈部的一块胎记——形状像片枫叶。
祁悦的记忆中闪过案件档案:第二起失踪案的受害者,左颈有枫叶状胎记。
"他们在拼凑一个完美标本。
"陈默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取每个受害者的最佳部位。
"祁悦的胃部一阵绞痛,她踉跄着跑到墙角干呕起来。
当她颤抖着用手帕擦嘴时,陈默突然抓住她的左腕——那里的疤痕在晨光中格外明显。
"三年前的事故,"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不是你妹妹失踪当晚发生的,对吗?
"祁悦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她最深的秘密——手腕上的伤痕不是自残,而是被人强行注射药物时挣扎留下的。
而那个雨夜,她本该和祁安一起值班。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林教授。
"陈默松开她的手腕,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现在,我需要你做个专业的法医,而不是一个愧疚的姐姐。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厂房破碎的玻璃窗时,祁悦重新戴上手套,走向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这一次,她的手指没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