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隔壁那座同样空置多年的青瓦小院里,竟支起了亮黄色的施工帐篷。
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往院里搬运木料,而站在阴影里指挥的男人,身形瘦高,鸭舌帽压得极低,连脖颈都裹在深灰色围巾里。
“小雅,新来的邻居姓陈,叫陈默。”
王婶端着刚蒸好的玉米馒头过来,压低声音,“听说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也不知道咋就看上了那座鬼宅。”
她指的是隔壁院,据说二十年前出过意外,之后就一首空着。
陈默这个名字让我心里莫名一凛。
整个上午,我都借着粉刷墙壁的由头往隔壁瞄。
他始终没摘下帽子围巾,偶尔抬手指点时,袖口滑开一道口子,露出的手腕上似乎有淤青。
最奇怪的是,工人们只在院子西侧搭建了座玻璃房,其余地方都用防水布遮得严严实实。
傍晚收工,我抱着工具箱路过隔壁院门,正撞见陈默蹲在地上分拣钉子。
他面前的帆布上,除了常见的铁钉,竟还散落着不少造型奇特的铜钉,钉头刻着模糊的花纹。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帽檐下闪过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像受惊的野兽。
“你好,我是隔壁的林雅粒。”
我挤出笑容,“需要帮忙吗?”
他迅速把铜钉扫进布袋,喉咙里发出类似“嗯”的单音节,站起身时故意侧过脸,避开我的视线。
帆布擦过地面,露出一角暗金色的图案——像是某种繁复的齿轮纹路。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成了我生活里的谜。
他从不在白天出门,只有凌晨三西点,我总能听见隔壁传来规律的敲击声。
有次我起夜,借着月光看见他站在玻璃房里,手里拿着放大镜,对着桌上的东西反复查看。
玻璃房的窗帘总是拉着,只在他移动时,窗纸上才会映出奇怪的影子——有时像展翅的鸟,有时像扭曲的藤蔓。
“别琢磨那姓陈的了。”
表姐来送菜时,指着隔壁院说,“昨天我路过,看见他扔出来的垃圾里有碎镜片,还有本翻烂的《机械原理》。
说不定是搞什么发明的怪人。”
好奇心像藤蔓般疯长。
我开始留意陈默的生活垃圾:除了机械类书籍,还有大量硫酸纸和铅笔头,废纸篓里偶尔能看到揉成团的设计草图,线条流畅却晦涩难懂。
最让我心惊的是,有次我在院角捡到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用银粉画着类似星图的轨迹,边缘还写着“齿轮座β星”之类的字眼。
转机发生在一个暴雨夜。
我家的排水管被落叶堵塞,雨水倒灌进后院。
当我冒雨疏通管道时,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撑着伞跑过去,只见陈默的玻璃房顶被狂风掀开一角,雨水正灌进屋里。
“需要帮忙吗?”
我隔着栅栏喊。
屋里没有回应。
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我看见陈默蹲在地上,正慌乱地用防水布遮盖着什么。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似乎摆着一个金属框架,框架上缠绕着闪烁微光的导线。
“我拿梯子来!”
不等他回答,我冲进工具房搬出长梯。
当我爬到墙头准备递防水布时,陈默突然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第一次清晰地露出半张脸——左眼角有道细长的疤痕,像展翅的蝶。
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他身后的墙壁。
我猛地屏住呼吸——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星图和机械图纸,正中央赫然挂着一个金属制品,形似展翅的乌鸦,翅膀上布满精密的齿轮,尾羽竟是用钟表发条制成。
“下来!”
陈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扔出一块木板,正好砸在梯子上。
我吓得手一松,防水布掉进院里,盖住了那只“金属乌鸦”。
那晚之后,陈默变得更加警惕。
他在院墙上加装了带刺的铁丝网,连窗户都钉上了木板。
但我反而确定了——他一定藏着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和那些机械装置有关。
机会在三天后降临。
我去镇上买种子时,看见陈默的摩托车停在废品回收站门口。
鬼使神差地,我绕到后院,发现他正和老板讨价还价,手里拿着个锈迹斑斑的轴承。
我悄悄躲在纸箱后面,听见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有没有19世纪的怀表机芯?
要瑞士产的,带月相功能。”
废品回收站老板挠着头:“小陈啊,你要的东西太邪乎,上次那堆齿轮就够奇怪了……”我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却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铁桶。
“谁?”
陈默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射过来。
我拔腿就跑,听见身后传来他追赶的脚步声。
躲进巷子里喘口气,我才发现手里紧紧攥着从地上捡到的东西——那是一枚黄铜齿轮,边缘刻着细小的字母“C.M”,齿轮中心嵌着一颗暗淡的蓝色宝石。
回到小院,我把齿轮放在台灯下仔细观察。
宝石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齿轮竟自己缓缓转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剧烈的翻找声,接着是陈默压抑的低吼:“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我把齿轮藏进饼干盒,心脏狂跳不止。
这个神秘的邻居,他究竟在制造什么?
那些齿轮、星图、金属乌鸦,还有这枚会发光的齿轮,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夜深了,隔壁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促。
我趴在窗台上,看见玻璃房的窗帘缝隙里透出幽幽的蓝光,偶尔还能听见齿轮咬合的清脆声响。
突然,蓝光猛地大盛,伴随着一阵类似蒸汽喷发的声音。
我看见陈默的影子在窗纸上剧烈晃动,似乎在调试着什么。
紧接着,一声低沉的嗡鸣传来,像某种大型机械启动的声音。
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溜出院子,绕到隔壁院后。
那里有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我拨开藤蔓,透过洞口往里看——玻璃房中央,那只金属乌鸦正悬浮在半空中,翅膀上的齿轮飞速转动,尾羽的发条发出柔和的光芒。
陈默站在机器旁,双手按在一个镶嵌着无数按钮的控制面板上,他的围巾己经摘下,露出脖颈上一道蜿蜒的疤痕,形状竟和乌鸦翅膀上的齿轮纹路惊人地相似。
就在这时,金属乌鸦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翅膀展开时,我看见内侧刻着一行细小的字:“献给A.L,于齿轮座β星轨道”。
“A.L……”我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那本在窗框里发现的日记本——上面落款的名字,正是“阿玲”。
陈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狗洞方向。
我吓得缩回身子,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身后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簌簌作响。
我屏住呼吸,慢慢转过身——月光下,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正蹲在墙根,碧绿的眼睛里映着玻璃房透出的蓝光。
它嘴里叼着一块怀表碎片,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而在猫咪身后,陈默的身影己经出现在院墙阴影里,他手里拿着一盏提灯,灯光照亮了他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扳手,扳手顶端,镶嵌着和我捡到的齿轮一模一样的蓝色宝石。
“你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在颤抖。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向我走来。
提灯的光晕里,他脸上的疤痕在微微跳动,像活过来的齿轮。
远处的鸡窝里,传来第一声报晓的啼鸣,而隔壁的玻璃房里,金属乌鸦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翅膀上的蓝光,照亮了乡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知道,这个关于齿轮与星辰的秘密,才刚刚向我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