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盯着数学那一栏的"72"，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数字没变，依然是那个鲜红的"72"，比上次月考高了整整23分。
"这次考试，有些同学进步显著。
"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教室，"周毅，数学及格了，值得表扬。
"教室里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和窃窃私语。
周毅没理会那些声音，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虞晴坐得笔首，马尾辫垂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那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让周毅的心跳漏了半拍。
"看什么呢？
这么入神？
"张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冰山啊。
行啊你小子，真让你撩到了？
""闭嘴。
"周毅把成绩单塞进抽屉，指尖碰到了那本藏在最里面的素描本。
这几天他养成了一个新习惯——在虞晴认真讲题时，偷偷在素描本上勾勒她的侧脸。
她思考时会微微皱眉，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解出难题时嘴角会先于眼睛露出笑意，像初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冰纹。
下课铃响起，周毅正打算收拾书包，却看见虞晴快步走出了教室，方向不是平时回家的路。
鬼使神差地，他抓起书包跟了上去。
虞晴穿过长长的走廊，拐进了艺术楼一间空置的画室。
周毅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轻轻推开门缝。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房间，虞晴背对着门坐在窗边，肩膀微微颤抖。
她在哭。
周毅从没见过这样的虞晴——那个永远完美、永远冷静的优等生，此刻蜷缩在阳光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进退两难，正想悄悄退开，地板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吱呀"一声。
虞晴猛地回头，慌忙擦去脸上的泪痕。
"谁？
""呃...是我。
"周毅硬着头皮推开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出去。
"虞晴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泛红的眼眶出卖了她。
周毅本该听话离开，但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反而向前走了几步。
"你还好吗？
""我说了出去！
"虞晴抓起手边的素描本砸了过来。
本子在空中散开，纸页如雪花般飘落。
周毅弯腰捡起一张，愣住了——纸上是他画的虞晴侧脸，线条虽然潦草，但神韵抓得很准。
"你...你翻我抽屉？
"周毅耳根发热。
虞晴别过脸去："李老师让我找你的月考卷做对比分析。
"她停顿了一下，"画得...还行。
"一阵尴尬的沉默。
周毅慢慢捡起散落的画纸，走到虞晴身边坐下。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再赶他走。
"物理竞赛，"虞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拿了省二等奖。
"周毅眨了眨眼："这...很差吗？
""对我父亲来说，不够。
"虞晴苦笑了一下，"他期望的是保送清北的资格。
"周毅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家，及格就己经值得妈妈煮一碗红烧肉庆祝了。
"那个...想看我变魔术吗？
"虞晴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周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在手背上笨拙地翻转了几下，突然"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狼狈地弯腰捡起来，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呃...我还在练习..."出乎意料的是，虞晴笑了。
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声，像一串风铃在阳光下清脆地碰撞。
"太烂了，"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我五岁表弟变得都比你好。
""嘿！
给点鼓励行不行？
"周毅假装受伤的表情，却藏不住眼中的喜悦。
虞晴笑起来的模样比画上美一千倍，他想着，暗暗决定今晚一定要把那笑容画下来。
"你为什么跟着我？
"虞晴突然问。
周毅挠了挠头："就是...想谢谢你。
数学能及格，多亏了你。
""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虞晴站起身，整理好裙摆，"不过...还可以更好。
""那...下次辅导课还继续吗？
"周毅小心翼翼地问。
虞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周三老时间。
"---周三的辅导结束后，天色己经暗了下来。
秋末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虞晴在校门口犹豫了一下，把围巾又裹紧了些。
"我送你吧。
"周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这个点公交很挤。
"虞晴想拒绝，但一阵冷风适时地吹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谢谢。
"他们沿着林荫道并肩走着，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周毅比虞晴高了将近一个头，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的。
"你为什么总打架？
"虞晴突然问。
周毅踢开一颗小石子："习惯了。
我爸走后，厂区的小孩都觉得我们好欺负。
""你爸...？
""工伤，我十岁那年。
"周毅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家的事，"钢铁厂赔了一笔钱，我妈开了家便利店。
"虞晴沉默了。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关于工人赔偿金的文件，上面总是标注着"最低标准"。
"到了。
"周毅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的高档小区，"就送到这儿吧，保安看得紧。
"虞晴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说："你可以送我到家门口。
"周毅摇摇头，笑了："我这身校服加板鞋，怕给你丢人。
""我不在乎这些。
"虞晴皱眉。
"但我在乎。
"周毅后退一步，挥了挥手，"明天见。
"虞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转身走向小区大门，保安恭敬地打招呼："虞小姐回来了。
"电梯上升到28楼，虞晴掏出钥匙，却听见屋内传来父亲的声音："...收购价己经谈妥，下周一正式签约。
那些不肯搬的，断水断电，看他们能撑多久。
"虞晴的手悬在半空。
透过门缝，她看见父亲站在落地窗前，手机贴在耳边，城市的灯火在他身后闪烁如星河。
"小晴？
"林文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女儿，"怎么不进来？
"虞建业挂断电话，脸上立刻换上和蔼的笑容："回来了？
竞赛成绩的事别太放在心上。
"虞晴点点头，默默走向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摆着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管家总是算准她回家的时间。
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如昼，而她莫名想起了周毅说起"厂区"时平静的眼神。
---周六下午，周毅帮母亲整理货架时，便利店的门被猛地推开。
"淑芬，你看到通知了吗？
"隔壁五金店的王婶挥舞着一张纸，"虞氏集团要把收购价再压两成！
"周母周淑芬擦了擦手，接过通知："这...上周不是说好了价钱吗？
""欺负我们不懂法律呗！
"王婶气得满脸通红，"说是最后期限，不签的就按钉子户处理，补偿金减半！
"周毅手中的罐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听见母亲说："小毅，你去后面清点一下库存。
"他知道这是支开他的借口，但还是听话地走向储藏室。
关门前，他听见王婶压低的声音："...听说虞家千金跟你儿子一个学校？
能不能让她...""别打这种主意。
"母亲的声音罕见地严厉，"小毅跟那些富家子弟不是一路人。
"周毅轻轻关上门，靠在墙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点开虞晴的对话框。
上次辅导课后，他们互加了微信，但除了课程安排，从没聊过别的。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转身时，他瞥见墙角堆放的一摞纸箱——那是母亲为可能搬迁准备的。
纸箱上潦草地写着"周毅的画具"，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储藏室的小窗外，夕阳西下，将虞氏集团那座标志性的玻璃大厦染成了血红色。
周毅摸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开始勾勒那个在阳光下破涕为笑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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