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家饭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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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江村的炊烟裹着梅雨季的酸腐气,像块发馊的破布粘在灰瓦上。

十岁的周大强把缺口搪瓷碗往肋骨上按了按,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碗沿的锯齿状缺口嵌着去年腊月的粥渍,那时他被王二蛋推得撞在石磨上,碗没碎,粥却泼了半襟,回家后母亲用冻裂的手给他擦了半个时辰。

“大强,去西头试试……” 母亲李桂花扶着门框咳嗽,补丁摞补丁的围裙兜着半把野苋菜,菜根滴下的泥水在门槛积成小洼。

她左鬓的白发被雨水洇湿,贴着头皮露出镰刀划开的淡粉色疤痕 —— 那道疤本该敷云南白药,却被她用灶台灰止住了血。

周大强盯着母亲围裙下露出的红裤角,那是她结婚时的喜裤,如今褪成灰白,裤脚磨得透亮,能看见里面粗麻布的经纬。

他数着屋檐滴落的雨珠,三滴正好填满碗口缺口,就像他每日绕村的路线:东头不敢去,王富贵家的狼狗见他就吠;南头不能去,刘老二会朝他扔土坷垃;唯有西头的张婶家,虽遭白眼,却偶尔能蹭到口残羹。

张婶家的烟囱喷出白汽时,周大强闻到了白米饭的甜香。

那香气裹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让他喉头一动,想起父亲出殡那日,棺材上撒的生米 —— 那是家里最后一把米,母亲说能让父亲在阴间吃顿饱饭。

“哟,周家小要饭的又来了?”

张婶掀开槐木锅盖,手腕银镯子 “当啷” 撞在锅沿,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她上下打量周大强的破棉袄,嘴角撇出讥讽的弧度,“咋,你娘又派你出来讨百家饭?”

周大强盯着铁锅里翻滚的米粒,喉咙发紧:“婶,就盛半碗……”“半碗?”

张婶突然舀起满满一勺米饭,周大强的瞳孔随勺子扬起而收缩,雪白的米粒在夕阳下泛着珍珠光泽,却在他来不及眨眼时划出抛物线,“扑通” 落进黑黢黢的猪食槽。

黑猪哼叫着拱食,吧嗒声里,张婶用勺柄敲着槽沿,“我家黑子都吃细粮,你们周家的碗 —— 配吗?”

酸臭的热气裹着猪食翻涌,周大强看见米粒被拱成糊状,混着猪涎和泥点。

他想起母亲说的 “人穷不能志短”,可攥着碗的手却在发抖,指缝漏出的玉米糊残渣掉进袖口,像条爬虫啃噬他的自尊。

“大强哥,接稳了!”

嬉笑声刺破暮色。

王二蛋躲在墙根,油乎乎的鸡骨头划破空气,“啪” 地砸在碗沿上。

周大强手腕一震,碗里的残羹溅在手上,混合着泥点的温热触感让他胃里翻涌。

更多鸡骨头接踵而至,带着油腻的腥气,其中一块擦过他耳垂,在墙上砸出浅坑。

“够了!”

李桂花的喊声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起。

周大强转身时,看见母亲跌跌撞撞冲过来,围裙兜里的野苋菜撒了一路,马齿苋的断茎还滴着清晨挖菜时的露水。

她攥着围裙角的手青筋暴起,却在看见张婶的银镯子时骤然松垮。

张婶擦着手走出来,镯子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李桂花,我要是你,早带着孩子跳粪池了,省得在这丢人现眼。”

“你……” 李桂花向前半步,却被门槛绊得踉跄,补丁围裙下的红裤角掀起,露出小腿上暗红的胎记 —— 那是周大强再熟悉不过的印记,自己后腰上也有块一模一样的。

“婶,我不要米饭了……” 周大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被踩扁的蚂蚱,“给块窝头就行,我、我帮你喂猪……”“喂猪?”

张婶尖笑一声,扭头冲厨房喊,“他叔,把狗剩的窝头扔出来!

别脏了我的灶台!”

暮色渗进破屋时,周大强手里的窝头硬得像块石头,裂缝里蠕动着米虫。

李桂花坐在灶台前,就着煤油灯擦碗,搪瓷碗在她掌心转啊转,缺口处反射的光晃得人眼疼,像张永远合不拢的嘲笑的嘴。

“吃吧,大强。”

母亲把窝头掰成两半,大的那块塞进他手里,小的放进自己嘴里。

周大强咬下一口,麦麸混着观音土刮擦着喉咙,突然尝到咸涩 —— 是眼泪掉进了碗里。

李桂花伸手替他擦泪,指腹粗糙得像砂纸,擦过他嘴角时,他闻到了她指尖的煤油味。

“别哭,等你爹的欠条要回来……” 她的声音突然被咳嗽撕裂,弯下腰时,围裙兜里掉出个纸包。

周大强捡起纸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玉米饼,还有半张泛黄的纸。

展开的瞬间,他瞳孔骤缩 —— 那是父亲欠条的背面,铅笔字歪歪扭扭:“若逾期未还,愿以长子抵粮票”。

落款是王富贵的签名,日期正是父亲出殡那日。

窗外突然传来狗吠,不是寻常的犬吠,倒像人压着嗓子的冷笑。

周大强猛地抬头,看见墙角闪过半片银镯子的反光,沾着新鲜的泥点 —— 那是张婶的镯子,此刻却在雨夜的阴影里,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钩子:周大强攥着欠条残片的手突然发抖,纸上 “长子” 二字渗着暗红水迹,竟与父亲遗像上的汗渍纹路重合。

与此同时,张婶家的猪圈传来异响,黑猪发出濒死的哀嚎,等他冲出去时,看见猪槽里浮着半块带血的玉米饼,饼上印着熟悉的牙印 —— 正是母亲藏在围裙里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