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绾咬紧了牙根,刚脱了鞋的***双足踩在廊下的地砖上,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强忍着钻心的凉意往院子里走,赤脚踩在积雪上。
她的脚很快就被冻红了,寒冬腊月赤脚踩进积雪里的感觉不亚于赤足行走在刀尖上的痛苦,鹅毛大雪落在她的墨发上和眼睫上很快就化成了一滩雪水,水滴坠在卷翘的睫毛上,将落未落,像极了尚未掉落的一滴泪水。
她伸出手用衣服兜了一兜厚厚的霜雪快步往屋里跑放进了浴桶里的热水里,这样来回跑了几趟,很快浴桶里的水变成了一桶冰水,摸起来刺骨的那种,冰雪融化了也没有什么颜色跟普通的水别无二致,即便是谢元洲察觉不出什么。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被冻得唇色发紫,手和脚都有轻微的冻伤,脸色白得像雪一样。
杨慕绾阖上门窗连衣服也没脱,这件衣服沾满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寒气,如果被谢元洲发现不对,她就功亏一篑了。
她看着几乎是冒着森森寒气的水,牙齿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但是想躲掉洞房,她只有这样一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然后钻进了浴桶,刺骨的寒气包裹住了她整个人,只除了脑袋露在外面,屋外雪下得很大,院子里她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在顷刻间被白雪覆盖掩埋。
杨慕绾足足在冰水里待了半个时辰,桶里的水都被她的体温变得温热了,积雪早就化成了水,她浑浑噩噩站起来换了件新的中衣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像个蝉蛹,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沉,最后坠进了一片黑暗。
约莫亥时末,院外才传来下人的声音:“三公子。”
身穿大红喜袍谢元洲朝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浅笑,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在走进院子的下一秒,笑容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有侵略性,比这漫天的雪还要森寒。
他看着这灯火通明的院子,推开门大步迈了进去,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面庞之上,他冲着屋内抱歉的开口:“阿绾……等久了吧,实在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屋里压根没有人听他说话。
谢元洲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就看见杨慕绾窝在榻上,唇色青白,额头全是晶莹的汗珠,鬓发湿哒哒黏在脸颊。
谢元洲不自觉瞥起了眉,坐在了床沿,伸手抚上她额头,片刻后拿开手语气震惊:“发高热?怎么会温度这么高?”
他喊了半天来人外面都没反应,无奈之下他只能用被子把杨慕绾裹起来然后再打横抱抱起她匆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
谢元洲的眉间忍不住浮现出淡淡阴霾,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安排的。
守在院外的下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难得看见一向温和的三公子神色这么紧绷的时候,不由得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谢元洲抱着人询问:“府内的大夫住哪个院子?”
下人磕磕巴巴道:“东、东边的偏院。”
另一个下人试图出谋划策道:“奴才这就去将大夫给公子您请过来!”
“来不及了。”谢元洲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绕开几个下人就朝东边偏院去了。
住在东边偏院的大夫也是睡到半夜被谢元洲踹门声惊醒,魂差点没飞走,赶紧下床行礼:“三公子这么晚了这是……”
谢元洲找了地方坐下,将不省人事的杨慕绾半搂在怀里,他们一家都是文官,即便他一个七尺男儿抱着一个女子还裹着冬天的被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有些受不住,微微喘气:“看病。”
大夫佝偻着身子拿起药箱过来,初步诊治过后:“夫人是受寒,不过这高热很是吓人,若是持续不退恐有性命之忧。”
这事折腾了半宿,整个丞相府鸡犬不宁,快天亮了才沉寂下去。
雪兰眼泪汪汪守在杨慕绾的床榻前,带着哭腔道:“小姐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呢……这可如何是好。”
谢元洲被她哭唧唧的声音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从桌旁起身还不忘维持人设温和安抚道:“你好好守着你家小姐,药已经在熬了,无需担心。”
雪兰吸了吸鼻子:“是,姑爷……只是还有几个时辰才天亮,您去哪里歇息呢?”
谢元洲朝她淡淡一笑,雪兰还是头一次近处看姑爷,面前的男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墨发高束穿着红色的喜袍,从脑后绕过来的额带中央的红色玉石在烛光下有莹润的光泽。
雪兰一时面容呆滞,心想:不论是小姐还是姑爷,都是极为好看的人啊。
谢元洲想了想才说:“今夜我就先去玉夫人那里暂时歇息吧。”
听到玉夫人雪兰一下子脸色就不好了,但是主子的决定,做下人的从来没有置喙的余地,所以她只是压下心中的不满垂头道:“姑爷慢走。”
谢元洲负手离开的下一秒,杨慕绾眼皮动了动,她醒来就听到谢元洲跟雪兰的最后一句话,即便她已经决心放下,但心底如千万根针在扎般的刺痛感觉仍然在提醒她的软弱,原来有些事情早有征兆,前世不过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在你重病的时候到其他女人的院落去过夜呢。
没有人会忽然不爱你,只是你忽然发现了而已。
只怪她发现得太晚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一关她算是暂时过去了。
脑中思绪纷乱,她想完又有些困倦的睡了过去,这一觉极不安稳,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前世二哥惨死,家人被全数斩首的血腥画面在梦境中反反复复回放,不管她往哪里跑都逃不过。
快天亮的时候,雪兰趴在床边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一下杨慕绾的额头,强行喂下去的药还是有用的,高热已经有些退了。
翌日,杨慕绾是被雪兰轻轻拍醒的。
“小姐!小姐您醒醒……”
杨慕绾睁开眼睛,眼底全是血丝,好一会儿才褪去,她似乎还陷在噩梦里,抓住锦被的手攥得死紧,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怎么了?这么慌张。”
雪兰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凑在她耳畔:“玉夫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