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初见——囚鸟章
舞台漆黑如墨,只有一束追光孤零零地悬在半空。
阮如夏单足立于光圈中央,另一条腿向后舒展到极致,双臂如折翼之鸟般微微颤动。
她穿着素白的改良旗袍舞裙,后背镂空的设计露出优美的肩胛骨,像一对被束缚的翅膀。
音乐骤起——是大提琴的低沉吟唱。
她的身体随之苏醒,每一个关节仿佛都有生命般舒展开来。
第一个动作便是高难度的倒踢紫金冠,右腿如鞭子般甩向脑后,足尖几乎触到后颈。
观众席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
"这是《囚鸟》,"秦墨川身旁的文化局长小声介绍,"阮如夏的原创作品,讲的是——""一只渴望自由的笼中鸟。
"秦墨川打断他,声音低沉。
舞台上,阮如夏开始旋转,越来越快,白色裙摆如昙花绽放。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她的身体猛地僵住,右臂扭曲地卡在胸前,左手拼命向后伸展,五指张开到近乎痉挛的程度。
秦墨川不自觉地前倾身体。
那个姿势像极了十五岁那年,他被父亲锁在琴房里,手指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的样子。
音乐再次响起,阮如夏的身体如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力量操控。
她跳跃、翻滚,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毫米,却又充满痛苦的挣扎感。
当她完成一连串的空中转体后落地时,秦墨川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渗出了汗水。
——他己经十年没有为任何事紧张过了。
***段落,阮如夏连续十五个挥鞭转,速度之快让她的身影几乎模糊。
最后一圈,她突然腾空跃起,身体在空中完全舒展,然后——重重坠落。
不是优雅的谢幕,而是真实的、沉闷的"砰"的一声。
她蜷缩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头深埋在膝盖之间。
整个剧场死一般寂静。
三秒。
五秒。
十秒。
就在观众开始不安地骚动时,阮如夏缓缓抬头。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然后,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观众席微微一笑。
掌声如雷暴般炸响。
秦墨川没有鼓掌。
他盯着舞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感到胸腔左侧传来一阵陌生的刺痛。
"查她的全部资料。
"他对身后的林秘书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演出结束后,秦墨川破天荒地亲自去了后台。
走廊里挤满了送花的观众和记者,他示意保镖隔开人群。
隔着化妆间的门,他听到里面传来笑声。
"如夏,今晚你跳得太棒了!
团长说己经有三个国际艺术节发来邀请了!
"一个年轻女生兴奋地说。
"嘘,小声点。
"这个声音让秦墨川的脚步一顿。
舞台上那个充满力量感的声音,此刻柔软得像羽毛,"我只是跳出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而己。
"林秘书刚要敲门,秦墨川抬手制止。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这个动作让林秘书惊讶地挑眉——然后自己敲了三下。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圆脸。
"请问找谁——"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大,"秦、秦先生?
""我想见阮小姐。
"秦墨川说。
化妆间里的谈话声立刻消失了。
几秒钟后,阮如夏出现在门口。
她己换下舞裙,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脸上的舞台妆卸了一半,更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
秦先生。
"她微微点头,语气礼貌而疏离,"很荣幸您来看演出。
"秦墨川注视着她。
近距离看,她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亮粉,随着眨眼像星星一样闪烁。
"《囚鸟》很震撼。
"他罕见地斟酌着用词,"不知是否有幸请阮小姐共进晚餐?
"化妆间里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阮如夏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感谢邀请,但今晚我们舞团己经安排了庆功宴。
"她微微侧头,"或许下次?
"林秘书的脸色变了。
在商界,没人敢对秦墨川说"下次"。
出乎所有人意料,秦墨川只是点了点头。
"明天晚上八点,我让司机来接你。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他递出一张纯黑名片,"有任何要求,随时联系我。
"阮如夏没有接。
"秦先生,我明天有排练。
""那就后天。
""后天也有。
"秦墨川眯起眼睛。
他比阮如夏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目光足以让大多数人心生畏惧。
但阮如夏只是平静地回望他,眼神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流。
阮小姐,"秦墨川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冷峻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你讨厌我?
""我不认识您,秦先生。
"阮如夏实话实说。
"那正好,晚餐是个互相了解的好机会。
"秦墨川将名片轻轻放在门口的化妆台上,"我会等到你有空的那天。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满走廊目瞪口呆的人群。
回到车上,林秘书迅速汇报:"阮如夏,25岁,国家舞蹈学院毕业,主修现代舞和古典舞。
父母是普通工薪阶层,她在业内以天赋异禀但性格倔强著称,目前单身。
"秦墨川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脑海中仍是那个坠落后平静起身的身影。
"她为什么编《囚鸟》?
""据采访,她说所有艺术家都是囚鸟,艺术既是牢笼也是翅膀。
"林秘书顿了顿,"另外,舞团最近资金紧张,正在寻求赞助。
"秦墨川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联系他们团长,秦氏艺术基金会将全额资助他们下个季度的国际巡演。
"他停顿一下,"条件是,阮如夏必须担任艺术总监。
""这不符合基金会的规定..."“那就修改规定。
"秦墨川闭上眼睛,"我要她的一切资料,包括她喜欢去哪些地方,常喝什么咖啡,读什么书。
"林秘书犹豫了一下:"秦总,您这是...""我不知道。
"秦墨川罕见地坦诚。
他睁开眼,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困惑的表情,"我只知道,当她从地上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什么。
"他按住左胸,那里正传来久违的、鲜活的跳动。
"像是囚鸟看见了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