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庙立在丘顶,坐北朝南,外墙红装素裹,瓦砾一尘不染,正在夏末的烈日下遭受着炙烤,红墙更艳,灰瓦泛白,门窗都己翻新,乍看之下,很像一座新庙。
庙前一块开阔平地,铺有一层青砖,但年代久远,上面己敷上一层泥土,青砖的棱角造就了泥土的形态。
迈入庙堂,墙壁经过修补,基本维持原状,立柱上涂了一层桐油,光泽透亮,脊梁依旧乌黑,不过经过除尘,仅有几张新结的蛛网,一种年代感迎面袭来,这正是小庙神圣的地方!
观音像前神台上的香炉里立着一簇长短不一燃尽的香根,仍有一支鹤立鸡群,燃着,香烟缓缓腾空,在屋内幽转,云生西处打量,不见老道身影。
云生想要诚心在观音像前上香一炷,可惜千算万算,就是漏掉了买香这一件小事,求神拜佛在年轻一代似乎不再那么流行,虽说云生喜欢研究鬼神这些玩意儿,可他并不迷信。
他的诚心是给老道看的,他想给老道留下一个绝不能坏的印象,以便他能达成求教的愿望,因为没有香,所以他着急。
不见老道在庙堂,他正要转身,老道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就立在观音像前的神台旁,看着云生。
云生一惊,感觉自己刚才的内心活动可能被老道看了去,顿时手心后背,都冒了汗。
他依旧立着,不说话,像做了贼似的紧张不安。
老道开口了:“来祈福啦?”
老道说话间含着笑意,因为小庙焕然一新,附近居民偶有过来供奉香火的,老道将他当成了香客。
这正使他既紧张,又尴尬,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知道,这次他的表现没有达到他理想的效果!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
初次见面,云生仅表明了前来“探望”的心意,并把“陈江河”这三个字也拉了出来,好实现他的逻辑闭环,却始终没有表明来此真正的目的。
他觉得还不是时候。
他们只是浅浅的交谈,老道也讲述了一点关于自己的过去,使云生补全了陈江河复述的部分遗漏,可不像陈江河那样听过完整版的故事。
临行前,云生将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交给了老道。
在返程途中,云生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始终不满意,暗自跟自己较着劲!
“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差?
为什么?”
他的性格一点也不含蓄,小时候甚至有一些张扬,从不会在言语表达上感到紧张,这是第一回,他是真对自己感到失望了。
回到学校一周,云生始终放不下,甚至到了有些着急的地步,因为离开学不远了,他需要抓紧时间。
他决定再去拜访一下老道。
他又来了,带上了香!
也带了一些水果。
老道再次见到云生,像是见了多年的老友,变得十分的热诚,因为小庙重续香火才两个月,还没有过回头客,他是第一个。
他们相谈甚欢,云生终于将自己的故事说与老道听了。
其实老道识字不多,他口中的“神仙故事”都是从他的恩师那里听来,所以他也无法为云生答疑解惑,但他对云生的身世莫名的感到不一般。
老道觉得云生与他投缘,于是送给云生一本蓝色封面的线装书——是由他的恩师所著,名为《集仙录》,里面记载了有关仙界的一些趣闻。
云生接过书好奇地粗略翻看了几页,虽然采用繁体字编写,但还是能大概读懂,书中所载,真令他大开眼界,他觉得他得到一件稀世珍宝,感激之情,无法言语。
据书中所载,凡人悲叹生命的短暂,在岁月的长河里,犹如浪花一束,腾起而逝,修行使生命的延续成为可能,可跨过岁月长河,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仙界好比大树,每片树叶,每根枝条,每条枝干,乃至树干都如同一方世界,仙界由千千万万方世界构成。
树活千年,叶度春秋,修仙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退,则如同凡人的生命,在岁月的长河中流淌,消逝。
顺流,是凡人的悲歌;逆流,是仙道的崎岖。
云生恍然大悟,原来仙界是千千万万方世界,不是白云之外的那片“天空”,那是人们的想象,为自己的向往所编织的梦!
云生终于弄明白,他与那“大暴雨”和“天眼”毫无关系,那是村里人编织的美梦,他就是那个梦的主角儿,都让封建迷信给蒙了眼。
云生长吁一口气,放下手电,突然感觉一股冷气灌入,原来是被子露了一个风口,他赶紧将自己裹的严实,仰躺在宿舍的床上,冬天的初雪就要来了。
冷,使他想起了老道,老道独自一人驻守在孤丘上的庙里也怪孤寂。
寒假将近,他想放假后再去探望老道,顺便将古书中的故事讲给他听。
他的三个室友,此刻正一人对着一台电脑,在游戏的世界里高歌猛进,你一句,我一句,嗓门大到听得首叫人心烦。
但今天云生反而觉得这很有趣,若不是被身世的枷锁套住,他应该也和他们一样,此刻,嗓门最大的应该就是他了。
云生又有些感慨,若不是这个迷信编织的梦,他也不会在鬼神之说里求索,更不会得到这本《集仙录》,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照书上所述,仙界比树,修仙则要由叶入枝,由枝到干,由干下根,意味着要从一方世界迈入另一方世界,一步一境界,方能做到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仙路崎岖,犹如逆水行舟,意味着若在某一方世界里阳寿将尽,也未能跨入另一方世界,只能落得身死道消的悲惨结局。
云生并未想过要踏上仙途,他是家中独子,他不能弃父母于不顾,而自私的去追寻所谓的仙道,何况仙道并非坦途,而是一条荆棘密布,千难万险的不归路。
但书中所载的都是千古奇闻,他本不想再读,可他抵不住诱惑,他不仅每天读至深夜,白天课间也游离在那些仙界故事里,他半学期的考试几乎都挂了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