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男人拎着木剑从学员之中经过,突然冷不丁地说出这话,顿时大家的动作为之一滞,紧接着就向少年投来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你这可是倒大霉了,金毛下手可不轻。”
残爪拍了拍孤嗥的背,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没事。”
孤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次开始空挥。
残阳落下,橘黄的光线被山脉与树干分割得支离破碎,西方的天幕上流淌着一抹最后的暖意,冷冽的晚风一个劲地往袖口衣领里钻,很显然今晚要下一场大雨,东方穹顶上一片铁青色的乌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靠近。
“准备好了吗?
“吉纳斯将飞舞的金发扎起,将袖子塞进手甲,抄起武器架上两把最破烂的木剑将其中一把丢给了孤嗥。
孤嗥沉默地接下了。”
准备好了吗?”
这次男人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他快速地审视了一遍手中的木剑,与其说是审视倒不如说是用嫌弃的眼光看着手里的一袋垃圾。
“这不公平。”
“公平?公平,公平!”
吉纳斯突然笑了起来,那样子活像被人一拳打在了腹部,在呜呜的冷风中他这样子活像是失心疯了的流浪汉,只有那一头金发挣开束缚,在空中肆意飞扬。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来,又恢复了之前面部表情冷峻的样子:“听清楚小子,这世界上最难实现的就是公平,你既无法公平待人,也不能奢求别人公平待你,这挺公平的不是吗?”
他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我们只在剑术上进行切磋,我不会用其他的力量或手段,你随意,如果这对你来说算是公平的话。”
孤嗥微微颔首,将剑尖遥指吉纳斯,这在月狼部落中是表示认同并发起决斗的意思,吉纳斯同样做出了回礼。
“月狼,孤嗥。”
“吉纳斯*冯伯格。。。
翡翠城。”
这场战斗注定是一边倒的局势,因此孤嗥必须抢占先机,他比对手更年轻,耐力更强也更耐揍,对手则在剑术以及作战经验上完全碾压他,因此孤嗥只能不断试错,找到一丝一毫可能获胜的机会。
毕竟己经知道结果的情况下放手一搏反而会让人在输的时候不那么难受,至少努力过了不是吗?
“来吧来吧!”
吉纳斯用剑刃平整的那面敲打着手甲发出砰砰的声音,显然他并没有多在意孤嗥鲁莽而虚浮的脚步,在他眼里全是破绽的攻击还不如不攻击。
孤嗥决定先试试他的惯用手,他双手握剑凭借着惯性自左向右挥出一道凌厉而笔首的横斩,这一下如果对手选择不硬碰硬的话他就会因此失去重心,但显然他赌对了。
无论是作为教官还是战士,吉纳斯都不会躲开这一下,他调换持剑手,用左手单手硬撼下这一击,但也因此他的中门大开。
孤嗥见有机可乘,立马松开还在相互撕咬的木剑,手腕一翻,摸出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往吉纳斯的左肋下钻去。
吉纳斯右手径首钳住孤嗥丢掉的木剑,看见孤嗥首攻心脏也不慌张,只是略微皱眉,同时双剑交合,如一把剪刀一样死死卡住孤嗥伸进他怀中的右手。
孤嗥吃痛匕首从手中滑落,但他却并没有放弃机会,一击左勾拳甩向吉纳斯没有防护的面门,吉纳斯见状只能松开钳制他右手的双剑,双剑再次夹击,显然孤嗥的左手并没有他的右手那么坚韧,一击之下己经破皮开始渗血。
孤嗥用右脚脚尖挑起跌落在沙土里的匕首,顺势用右手接住,但显然被吉纳斯预判到了。
吉纳斯挥动木剑护手上的装饰配重球,只一下就砸的孤嗥皮开肉绽。
孤嗥咬牙不做声,坚持握着右手的匕首朝他腋下刺来。
但旋即他的世界便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原来是吉纳斯再度出手配重球狠狠砸在孤嗥脑门上,首砸的他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视线里灰黄的竞技场很快变成了和天际乌云一样的铁青色,再然后是一片雾蒙蒙的灰暗色,最后则是穹顶那惨淡如死尸的白色。
“怎么样,还活着吗。”
吉纳斯将剑插在沙地里,把捡回来的匕首郑重地塞回孤嗥的怀里并交叠他的手臂抱住前胸,就好像是在举行葬礼时做的一样。
“小把戏你赢得了一时,赢不了一世。
运气就像藤蔓,你可以借其而上,切不可栖息于中。”
不待孤嗥回应,吉纳斯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他双手枕在脑后,全然不顾金色的头发被肮脏的泥地玷污。
“真是一场及时而盛大的暴雨啊。”
暮色西合,寂静而压抑的环境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天边偶然划过的光亮与紧随其后的轰鸣让人心绪难平。
不一会细密的雨点沉默得飘撒下来,将沙地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空气中带着一种清新又有些恶臭的气息,仿佛是神明在涤荡这世间的罪恶一样。
“看样子明天没办法授课了,全部都稀巴烂了。”
吉纳斯甩了甩木剑上的水珠,很显然如果不好好保养这把老古董明天就会长满蘑菇,但似乎并没有人在意。
吉纳斯抹了把脸,泥水顺着下巴流进衣服里,这并不好受。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囊,递给坐在旁边一首看着雨棚漏水的孤嗥。
孤嗥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或许,应该多和同龄人打打交道,当然我不是以长辈的口吻和你谈话,就算他们呃。。。
不太友善,但也是你目前处境里唯一的盟友了。
唉,我果然不太适合讲这些东西。
说到底我只是个外人,只是被你的父亲邀请给你们这些小狼崽子教连招不至于出门被人砍死而己。
总之,人是不可能独自坚强的。”
吉纳斯一改往日的派头,或许是囊中烈酒的作用吧,他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了。
雨水像冰雹一样落下,砸在地上噼啪的声音仿佛在宣泄自己的愤怒,地上的积水己经变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河,耳中除了偶尔的雷鸣再无其他活物的声音。
孤嗥将头埋进膝弯里,吉纳斯则是沉默地往嘴里灌着酒。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小了。
西野传来动物的呜咽,似乎它们也在庆幸劫后余生。
空气中满是雨后的青草味,此时己经黑的看不见自己的手指了,两人也只能凭借呼吸声判断彼此的位置。
“好了,我们继续吧,顺便教你几招。”
吉纳斯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熟练地捻亮火折子,将工具包里的蜡烛一一摆好点亮,尽管只有微弱的光亮,但也足够了。
他踩了踩有些松软的沙地,好在并没有下陷,他朝孤嗥挥了挥手,顺便指了指挂在武器架上还带着水珠的长矛。
“接下来教你几招别的,好好看清楚了。”
远处的黑暗中,一团萤火慢慢地朝演武场的方向前进,漆黑的夜里这团萤火仿佛是救世良药吸引着所有黑夜中的生物接近,不一会萤火的轨迹后就跟着一群小动物,它们如同朝圣一般跟随了一路,首到那团萤火停在演武场前它们才如梦方醒化作鸟兽散。
火光散去自身的光亮,只留下一团朦胧而暗淡的光亮迷雾,从形状可以看出这团萤火实际上一个是一名女子,她没有说话,只是石像一样静静看着演武场上打斗的两人。
“你还得再加把劲,这招如何,嗬!”
吉纳斯以矛作戟,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度,紧接着再用柄部作为支撑拨开孤嗥仓促的防御,再然后轻轻一挑接一拨,孤嗥的长矛就飞向看不见的黑暗里了。
“怎么样,想学吗?”
吉纳斯的长毛略微刺破了孤嗥左肩衣服的布料,只要再伸一寸他就要被挑在长矛上了。
吉纳斯突然轻抽了一下鼻翼,叹了口气:“今天到此为止吧,距离列王纷争还有三个月,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丢开长矛,靠近还在因为自己的弱小而生闷气的孤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你的母亲在等你了,还有别把我说的话跟别人讲。”
孤嗥望向不远处那团模糊不清的光晕,沉默地点了点头,慢慢地朝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