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灵气仿佛都凝在这些鲜笋里,每一片笋衣下都藏着山野的清甜。
晨雾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巡山的队伍归来了。
"小安姑娘,昨儿你要的蜂巢。
"络腮胡汉子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琥珀色的蜜蜡上还粘着几片山茶花瓣。
这位被大家称作三当家的汉子,总爱在皮甲里藏些零嘴,像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安宁将竹篓推过去,里面躺着刚蒸好的艾草团子,碧青的色泽裹着腾腾热气。
晨雾未散,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梆子声——山寨的早市开张了。
"小姐今日要戴哪支簪子?
"春儿打开雕花木匣,银饰在晨光里泛起点点碎芒。
安宁随手拣起一根素银竹节簪,簪身刻着细密的竹纹,触感温润。
自从在瀑潭苏醒后,寨子里的人都说她变了,却不知这具身体里早己换了个灵魂。
市集沿着山涧蜿蜒铺开,烟火气渐渐升腾。
猎户老周正在卸货,獐子带着露水的毛皮在木架上泛着油光。
"给大当家留了最好的后腿肉。
"他手脚利落地捆好鹿腿,铁钩上的野雉突然扑棱翅膀,惊得安宁后退半步。
"当心。
"带着松脂气息的手稳稳托住她后背。
二当家陈叔的皮甲蹭过她的衣角,这位总爱别着烟袋的虬髯大汉,此刻正用草茎逗弄笼中的灰兔,"小安丫头要不要养着玩?
"安宁连忙摇头,比起这些小动物,她更贪恋这山间踏实的烟火日子。
晌午,露天灶台飘出菌菇的浓香。
陈叔舀了满满一碗杂菌鸡汤推过来,陶碗边沿沾着新鲜松茸的碎屑。
"尝尝老吴头新晒的牛肝菌。
"他咬开竹筒酒塞,酒香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你爹当年带着三十个兄弟闯山道,背的就是这种酒。
"安宁被热情的劝酒声裹挟着灌下几口,烈酒烧得胃里***辣的,惹来周围大叔们善意的哄笑。
蝉鸣渐起时,春儿己经支好竹编摇椅。
在芭蕉扇轻柔的风声里,安宁数着竹叶间漏下的光斑,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入夜,春儿在整理妆匣,铜镜映出她低垂的眉眼:"大当家说等入秋就教您骑追云。
"安宁摩挲着袖口磨毛的绣线,心中泛起涟漪。
那个真正的追云主人,此刻或许正在另一个时空,注视着这场奇妙的灵魂错位。
十几天后,安宁彻底融入了山寨的生活。
这里并非如俗世传言的那般草莽,而是充满了质朴的温情。
每个人都在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日子,如同山间潺潺的溪流,平静而又充满力量。
终于,安宁决定向大当家坦白一切。
那日午后,她拉着大叔来到河边,假装抓鱼,实则怀揣着忐忑。
"上月初七。
"大叔忽然扯断篾条,沾着青苔的手指叩了叩鱼篓,"阿宁最怕水。
"安宁心中一震,与大叔对视,两人陷入沉默。
"大叔,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我也叫安宁,是个普通人。
机缘巧合下,我醉酒时,您的女儿被人推下水......她或许己经不在了,而我的魂魄来到了这里。
"安宁郑重地说道。
大叔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我大概猜到了。
你醒来后,和阿宁完全不同。
她生性胆小,而你开朗活泼,大家都喜欢你。
但不管怎样,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阿爹,我会好好照顾你。
""谢谢您,大叔。
以后,我会替阿宁好好孝顺您,保护您。
"安宁的眼角也泛起泪花。
两人相视而笑,山间的风掠过水面,仿佛也在为这份跨越时空的亲情而温柔。
从那以后,安宁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新的归属,而这段山中岁月,将成为她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