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丹青劫
一个尖细且突兀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墨韵轩内的平静。
李弈渊闻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褐色圆领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口,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小厮。
来人自称赵内侍,乃是宫中负责采买的官员。
“听闻李画师擅人物***,特来相请。”
赵内侍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着几分神秘。
李弈渊心中不禁一凛。
自三个月前科举梦碎之后,他便将全部心血倾注于绘画,巧妙地把现代素描技法与传统工笔相融合,如今在长安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不知贵人所求何画?”
李弈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可内心却己泛起层层涟漪。
赵内侍左右谨慎地环顾一圈,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是皇后娘娘想给陛下一个惊喜...”长孙皇后!
李弈渊的心陡然加速跳动。
若能得到皇家的赏识,或许真的有机会改变自己商籍的命运,摆脱这如影随形的枷锁。
“需要我入宫作画?”
李弈渊试探着问道。
“非也。”
赵内侍轻轻摇头,“娘娘体恤画师,命我带来她的画像,请画师在此基础上加工润色。”
说罢,他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卷绢画,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中的长孙皇后虽尽显端庄秀丽之态,但从专业角度来看,技法着实平平,整幅画缺乏一种灵动的神韵。
“娘娘希望更...真实些。”
赵内侍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弈渊一眼,“听闻李画师有西域传来的***绝技。”
李弈渊瞬间明白了。
长孙皇后想要的,是一幅能真切展现自己风貌的逼真肖像,然而宫廷画师们碍于礼法的束缚,不敢如实描绘。
“三日后来取,润笔费十贯。”
赵内侍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利落地放下定金两贯,随后便匆匆离去。
接下这个任务后,李弈渊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他运用素描技法重新构思构图,在极力保持皇后威仪的同时,巧妙地赋予画像以生动的神韵。
尤其是在眼睛的处理上,他大胆采用了明暗对比法,通过细腻的笔触,让人物的眼神仿佛有了生命,呼之欲出。
第三天,赵内侍准时前来。
当他看到完成的画像时,整个人瞬间惊得呆立当场,嘴巴大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简首像照镜子一样!”
赵内侍终于回过神来,惊叹道。
李弈渊微笑着解释:“西域技法,重在传神。”
赵内侍激动地赶忙收起画作,随后付清余款,临行前还神秘兮兮地说道:“李画师静候佳音吧。”
然而,佳音并未如期而至,等来的却是令人心碎的噩耗。
五天后的一个清晨,一队禁军如凶神恶煞般突然闯入墨韵轩。
“李弈渊何在?”
为首的校尉大声喝道,声音在狭小的画肆内回荡。
“在下就是。”
李弈渊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地回应道。
“奉太子令,查抄违禁画作!”
校尉一挥手,如狼似虎的士兵们便开始在店内翻箱倒柜。
“大人明鉴,小民何来违禁之物?”
李弈渊满心疑惑,焦急地辩解道。
校尉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有人举报你私绘皇后圣容,亵渎天颜!”
李弈渊瞬间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难道是那幅画出问题了?
很快,士兵们搜出了他练习用的素描本。
校尉随意翻看几页后,顿时勃然大怒:“大胆!
竟敢用此等邪术绘制皇后娘娘!”
他手指着那些运用了明暗技法的素描,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歪曲圣容,该当何罪?”
李弈渊就这样被强行押往东宫。
在偏殿里,他见到了那个二十出头、身着华服的青年——太子李承乾。
“你就是那个用妖术画画的商贾?”
李承乾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眼神中满是傲慢与轻蔑。
“回殿下,小民所用乃西域技法,非妖术...”李弈渊试图解释。
“住口!”
李承乾厉声打断他的话,“母后的画像你也配染指?”
他一挥手,侍从立刻呈上那幅肖像,“看看你画的是什么?
把母后画得像个胡姬!”
李弈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承乾是在借题发挥。
那幅画本身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太子不想看到一个商籍画师获得皇室的青睐,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小民知罪。”
他无奈地咬牙认错,心里清楚此刻辩解再多也是徒劳。
“念你无知,本宫饶你一命。”
李承乾傲慢地仰起头,“但润笔费没收,画肆查封三月,以儆效尤!”
回到被查封的墨韵轩,老仆李忠看着门上那刺眼的封条,不禁老泪纵横:“公子,咱们怎么办啊...”李弈渊静静地看着封条,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冰冷彻骨的笑。
那笑容中,满是对这个所谓盛世的失望与决绝。
“李伯,收拾东西。
我们离开长安。”
“去哪?”
李忠一脸茫然地问道。
“天下之大,总有讲理的地方。”
李弈渊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光芒。
当晚,他们带着仅剩的家当,趁着夜色悄悄离开。
当走到城门处时,李弈渊忍不住回望那沉浸在夜色中的长安城,这座曾经号称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
“贞观之治...”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