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刚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细汗，十年前的场景突然重叠 —— 那时他是学生会主席，她是捧着《政治学概论》的学妹，蝉鸣声里，她总说他的球鞋沾着河南老家的泥土味。
"宝刚，我妈说......" 娜娜的声音混着车载收音机的杂音，在 1998 年的夏天格外刺耳，"她说公务员家庭和农村出身不合适。
" 张宝刚望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你呢？
你也这么想？
"女生别过脸去，发梢掠过张宝刚送的银质发卡："我爸要调去省政研室了，全家都要搬去省城......" 话未说完，张宝刚摸出藏了三个月的银戒 —— 那是用做家教的钱买的，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他不知道，此刻省教育厅的公示栏上，原本属于他的 "优秀毕业生留城名额" 正被红笔勾掉，替换成某领导子女的名字。
三天后，张宝刚在出租屋里收到父亲的来电："娃啊，咱农村人不攀高枝，回来考公务员吧，商阴县也能干事。
" 对着墙上贴满的考研笔记，他把银戒塞进抽屉最深处，却在深夜听见窗外的汽车声 —— 娜娜家的别克轿车正驶离校园，后车窗映着她母亲嫌弃的脸："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
"十年后的商阴县华鑫大酒店，张宝刚盯着洗手台镜子，指腹摩挲着戒指留下的浅痕。
抽屉最深处的银戒在老干部局宿舍的床头柜里躺了九年，首到今早王延晖踹开他的门："谢劲超要见你，在 318 包房 —— 跟娜娜她爸有关。
" 口袋里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皱，上面除了房号，还画着个歪扭的银戒图案。
第二节 包房外的暗战走廊尽头，318 包房的雕花木门虚掩着，段玉剑的笑声混着茅台的香气飘出来："马少放心，只要您爸在常委会上点个头，县长位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 话尾被玻璃杯轻磕桌面的脆响截断，张宝刚听见马凳的皮鞋在地板上碾出吱呀声："谢劲超那书呆子能跟您比？
我爸说了，基层经验才是硬道理......""抱歉，这间房我们预定了。
" 王延晖的声音带着政府办特有的官腔，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手中的红头文件。
张宝刚抬头时，正看见谢劲超的金丝眼镜在廊灯下闪过微光 —— 对方手里攥着的预定单上，"东山市委办公厅" 的公章红得刺眼。
段玉剑的脸立刻沉下来，啤酒肚将衬衫纽扣绷得发亮："政府办的人就这么不懂规矩？
马少先来的！
" 他刻意将 "马少" 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扫过张宝刚胸前的老干部局工作证，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怎么，老干部局现在管起人事安排了？
"马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LV 腰带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哟，这不是当年东河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吗？
" 他摸出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屏幕上定格着张宝刚的干部档案，"听说你留城名额被取消，就是因为跟娜娜谈恋爱？
伯母的手段，可是连我爸都佩服呢。
"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谢劲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预定单边缘，张宝刚注意到他袖口的纽扣少了一颗 —— 和当年在省政研室实习时一样，永远严谨却总在细节处露出破绽。
那是王刚主任最讨厌的作风，却成了此刻张宝刚破局的关键。
第三节 通话键上的博弈张宝刚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 "未知号码"。
他盯着屏幕三秒，突然将手机举到段玉剑面前，扬声器里传来忙音："嘟 —— 嘟 —— 这里是省委政策研究室，请问找哪位？
""等等！
" 段玉剑的手在半空僵住，啤酒肚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宝刚你这是......"张宝刚指尖悬在通话键上，目光扫过马凳突然发白的脸："段书记，马少，我只是个跑腿的。
" 他刻意将 "跑腿的" 三个字拖长马凳的手机 "咣当" 掉在地上，LV 腰带扣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响。
他突然想起父亲昨晚的叮嘱："最近别招惹王刚的人，他连省委秘书长的面子都不给。
" 段玉剑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堆出笑脸："误会，都是误会！
马少，咱们去楼下西餐厅，我请客！
" 他拽着还在发愣的马凳往门口走，经过张宝刚时，西装袖口蹭掉了他胸前的工作证。
包房里只剩下三人时，谢劲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惊讶："当年在省政研室，就听说孙顺书记有个鬼才秘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 他推了推眼镜，"听说你当年留城名额被取消，是因为娜娜母亲从中作梗？
"王延晖的脚尖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张宝刚，后者却盯着谢劲超袖口的缺口："谢县长说笑了，基层才是锻炼人的地方。
" 他弯腰捡起工作证，塑料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不过如果谢县长需要了解离休干部的想法，我倒知道三位参加过西南剿匪的老同志，他们对开发区环评有话要说......"谢劲超的镜片闪过一道光，他突然伸手握住张宝刚的手："王主任特意提到商阴县需要能扛事的干部。
" 他的手掌干燥有力，与段玉剑的汗手截然不同，"明天常委会，敢不敢把三位老同志的意见带到会上？
"第西节 十二楼的重逢东山宾馆 1208 房的门铃响起时，王娜娜正在看张宝刚的干部档案。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笔挺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和大学时总系错纽扣的男孩重叠在一起。
她摸了摸抽屉里的银戒，戒圈内侧的 "BG+NN" 依然清晰 —— 那是她偷偷从母亲的首饰盒里拿出来的，跟着她从省城到北京，又从北京回到东山。
"娜娜，我......" 张宝刚的话卡在喉咙里，眼前的女人穿着米色职业装，颈间戴着当年他买不起的珍珠项链，却还是大学时喜欢的茉莉香水味。
不同的是，现在的她胸前多了枚省团委的工作牌。
王娜娜递过一杯绿茶，手指在杯沿停顿半秒："我妈当年找过你系主任，对吧？
" 她望着窗外的霓虹，突然轻笑一声，"她不知道，我爸在省政研室看过孙顺书记的防汛报告，里面三次提到 张宝刚同志临危不乱，背出三位离休干部 。
"张宝刚的后背绷紧，茶杯在 saucer 上发出轻响："所以你爸把谢劲超的名字放进了县长考察名单？
" 他低头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还沾着今早帮离休干部修水管时的泥点，"就因为我是你曾经的男朋友？
"王娜娜转身时，珍珠项链在灯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因为你是孙顺书记临终前还在惦记的人。
" 她从抽屉里拿出泛黄的信纸，上面是孙顺的亲笔批注："宝刚若在，导流堤决口时的老干部转移能少伤三人。
" 字迹被水渍晕染，像是被雨水泡过的痕迹，"这份报告，我爸递给了省长任中京。
"门铃突然响起，服务员送来果盘，附带一张字条："赵代书记问候王主任，商阴县的重建规划，随时等候您的指导。
" 王娜娜的手指捏住字条边缘，突然冷笑一声："赵店虎动作挺快，连我住哪个房间、喜欢什么水果都打听得清楚。
"她转身望向张宝刚，眼中闪过当年在学生会辩论时的锋芒："谢劲超的考察报告里，会附上三位离休干部的联名信 —— 你背出来的那三位。
"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周大爷说，你背他时摔了三次，膝盖上的疤现在还没好。
"窗外，商阴县的暴雨又开始敲打玻璃。
张宝刚望着王娜娜颈间的珍珠项链，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冒雨跑来男生宿舍，浑身湿透却笑着说："宝刚，我考上东山大学研究生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 后来才知道，她母亲为了拆散他们，早就给她办好了去京城的上学手续。
他知道，这场翻身仗，从他在包房里按下那个不存在的通话键时就己经开始。
而更关键的战役，正随着王娜娜父亲的到任，在商阴县的官场拉开帷幕。
赵店虎的监视、段玉剑的反扑、马凳的报复，都将成为这场战争的注脚，而他手中的王牌，除了孙顺书记的未竟之志，还有那个曾被现实拆散，此刻却递来橄榄枝的女人 —— 王娜娜。
十二楼的灯光映在雨幕上，像极了大学时他们在自习室度过的无数夜晚。
张宝刚突然意识到，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转动，当年被掰开的手，此刻正隔着十年光阴，重新迎来并肩作战的机会。
而他胸前的党徽，虽然暂时蒙尘，却在这场暴雨后的暗战中，渐渐擦出了光芒。
当王娜娜转身去关窗时，张宝刚看见她的手提包拉链没拉严，露出一角文件 ——《商阴县县长考察人选补充报告》，谢劲超的名字后面，用红笔标着："推荐人：王刚。
他突然想起孙顺书记常说的话："官场如棋，关键是要找到能和你一起落子的人。
"此刻，窗外的暴雨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十年前被堵死的留城路，十年后竟成了他重返舞台的阶梯；当年被嫌弃的农村出身，如今却成了取信离休干部的金字招牌。
命运的吊诡，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在楼下的监控室里，赵店虎正盯着屏幕上张宝刚走近 1208 房的画面，手指捏紧了遥控器。
旁边的李华东低声说："县长，要不要......" 赵店虎摆摆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让他们折腾，过几天的常委会，才是真正的战场。
"暴雨仍在继续，商阴县的夜空被闪电撕裂。
张宝刚不知道，当他和王娜娜在十二楼重逢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而他即将打出的这张 "感情牌"，究竟是破局的关键，还是致命的弱点，此刻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