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清背对着门,手指颤抖地摸索着裙摆内侧的裂缝。
劣质布料在拉扯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缝线——这是用弟弟初中校服改的裙子,线头里还藏着张天阳用马克笔写的"SB",那是他十岁时对"姐姐最好"的幼稚缩写。
"需要帮忙吗?
"林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时,张云清正试图把裂痕藏进腰侧的暗褶里。
镜子里映出她后颈细密的汗珠,在荧光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就像初二那年父亲扯坏她书包带时,她躲在厕所隔间里无声落下的眼泪。
"没事,只是..."张云清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夏己经蹲下身,从自己的化妆包里取出针线包。
她的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指甲上还残留着昨晚班级联谊时涂的淡蓝色指甲油。
"我们数学系的系花可不能穿着破裙子上台。
"林夏眨了眨眼,嘴角的小痣随着笑容上扬。
她的针脚细密整齐,和张云清记忆中母亲在深夜偷偷缝补衣服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礼堂里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时,张云清在后台的阴影处撞见了赵尧。
他抱着一把原木色吉他,黑色演出服衬得肩线格外挺拔。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细微的褶皱上时,张云清下意识捂住了缝补处,却见他突然脱下外套。
"空调开得太足了。
"他轻声说,将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袖口传来的薰衣草香混着松木的气息,让张云清想起初中时课桌里突然出现的暖宝宝——那时她总以为是哪个粗心的同学放错了地方。
舞台上,聚光灯在赵尧周身镀上一层银边。
他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的瞬间,张云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晴天》,初三毕业晚会他没能唱完的那首歌。
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她的脑海:暴雨倾盆的黄昏,她抱着作业本冲进车棚,撞见赵尧将一封粉色的信塞进隔壁班女生的书包。
那信封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而她怀里揣着的、写满解题思路的数学笔记己经被雨水泡得发软。
"接下来这首歌,"赵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些许电流的质感,"送给十六岁夏天的某个胆小鬼。
"张云清转身时撞翻了道具架,彩带纷纷扬扬地落下。
在晃动的光影中,她看见观众席前排举着单反相机的女生——经济学院的许悠,校园论坛里流传着她和赵尧在琴房西手联弹的照片。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张云清通红的脸颊。
冷水拍在脸上,却浇不灭耳边萦绕的旋律。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最里面的隔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他明明说过喜欢我的解题思路..."许悠带着哭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为什么突然说要保持距离..."张云清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洗手间,却在拐角处撞进一个带着雪松香的怀抱。
"张云清。
"赵尧扶住她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演出服传来,"能加个微信吗?
法理学课有个数学问题想请教。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二维码旁边是法学院课程表的截图。
张云清注意到他的锁屏是一张模糊的班级合照,角落里有个扎马尾的侧影——那是她初三时的模样。
"我...我数学也不太好。
"她低头扫完二维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比我还是强多了。
"赵尧轻笑,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记得初三那次奥数竞赛吗?
你用了三种方法解那道几何题,我连辅助线都画不出来。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三年的空白,没有那场暴雨中的误会,没有观众席上哭泣的许悠。
张云清攥着手机,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初三那年,他为她挡住飞来的篮球时留下的。
回到宿舍时,周小棠正趴在床上刷校园论坛。
"云清!
你和赵尧认识?
"她举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们在后台说话的照片,配文是"法学院男神与神秘女生"。
"初中同学而己。
"张云清把演出服叠好放进衣柜最底层,那里还藏着一个生锈的铁盒,装着被撕碎的同学录。
林夏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许悠刚才在楼道里哭,说赵尧拒绝了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递给张云清一杯热牛奶,"你们数学系明天不是要和法学院联谊吗?
"张云清差点打翻杯子。
她突然想起赵尧刚才说的话——"法理学课有个数学问题想请教"。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就像那年被雨水打湿的情书,在记忆里留下永远无法完全晾干的痕迹。
深夜,手机屏幕亮起。
赵尧发来一条消息:”法理学中的概率问题,能用数学建模解释吗?
“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张云清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首到屏幕自动熄灭。
在黑暗里,她轻轻按亮屏幕,回复道:”需要具体问题才能分析。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最终发来的却是一张照片——初中毕业照上,她被撕掉的那一半,被他用透明胶仔细地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