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虎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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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后院歪脖子槐树的枝桠戳破了月亮,王若雪蹲在青石碾盘上舔着裂开的虎口。

陆沉舟缩在碾槽阴影里数蚂蚁,头顶的褪色标语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更陈旧的"公私合营"字样。

蝉鸣声里,他听见女孩倒抽冷气的声音——她后颈的月牙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

"给。

"陆沉舟从裤兜掏出块灰扑扑的纱布,这是他晌午偷了卫生所废弃的绷带煮过的。

王若雪接过去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结痂的咬痕,那是三天前她教他"咬回去"时留下的。

"你爹又打你了?

"他盯着她胳膊上新添的藤条印。

那些暗红伤痕像极了粮票边缘的锯齿,让他想起母亲缝在内衬的十二张票证——昨夜他摸黑数过,最早那张居然是1975年的,印着戴草帽的工农握手图案。

王若雪把纱布缠成歪扭的蝴蝶结:"昨儿我把李瘸子家二小子门牙打掉了。

"她虎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那王八羔子往你家窗户糊大字报。

"陆沉舟突然抓住她手腕。

槐树叶的阴影在她脸上游移,供销社仓库飘来的陈米味混着她衣襟的枣香,让他想起树洞里消失的枣泥糕。

前天他冒险放回去的麦芽糖,今早变成半块发硬的桃酥——这场无声的交换游戏持续七天,像某种秘而不宣的契约。

"我们要搬去深圳。

"他声音轻得像碾盘缝隙漏下的月光,"今早看见爹往牛车装粮票,用油布裹着塞进咸菜缸。

"风突然停了。

王若雪腕间的银锁片叮当撞上碾盘,八卦纹里嵌着的暗红碎屑簌簌落下。

陆沉舟认出那是朱砂——上周批斗会上,红卫兵砸碎王家神龛时,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抢香灰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深圳有海吗?

"她突然问。

"爹说那边渔村在搞特区。

"陆沉舟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圈,"能买到进口糖果,还有......"他的声音被犬吠截断。

村东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手电筒光柱刺破夜幕,晃过供销社斑驳的后墙。

王若雪拽着他滚进碾槽下的草垛。

霉味混着干草屑呛进鼻腔,陆沉舟感觉她后背的蝴蝶骨硌着自己胸口,像两把未出鞘的刀。

"......王铁柱他舅带了革委会的人,说要彻查粮票倒卖......""陆家那小崽子今天在供销社......"零碎的对话飘进草垛,王若雪突然翻身捂住他耳朵。

月光从草隙漏进来,陆沉舟看见她瞳孔里跳动着奇异的光——二十年后在纽约地下赌场,当赵丽晚举着伪造的童年合照出现时,他会在那个越南毒枭眼里看到同样的野性。

追查声渐远,王若雪却仍压着他。

陆沉舟感觉颈间一凉——她的银锁片滑进他领口,锁芯的八卦纹烙在锁骨上,带着祠堂香灰的余温。

"带着这个。

"她扯断红绳塞进他手心,"我爹说这是王家族长的东西,能挡灾。

"陆沉舟摸到锁片内侧的凸起。

借着月光,他辨认出"戊午"两个篆字——这个发现将在二十年后引发跨国洗钱案的导火索。

彼时己成为黑帮教父的王若雪不会知道,赵丽晚正是用复刻的银锁片,在陆沉舟的咖啡杯沿涂上了致幻剂。

犬吠再起时,王若雪突然咬住自己手腕。

血珠渗出来,她抓过陆沉舟的手按在伤口上:"我爹说,歃血为盟比拉钩管用。

"陆沉舟望着月光下泛银的虎牙,某种比饥饿更尖锐的痛楚刺穿心脏。

他猛地低头咬住她肩头,犬齿陷进皮肉的瞬间,供销社后窗传来算盘珠的脆响——那个总在深夜拨算盘的蓝布帽主任,此刻正用烟头在玻璃上烫出七个焦痕。

"等我有钱盖大房子..."陆沉舟舔着唇间的血腥,"天天让你吃红烧肉。

"王若雪的笑声惊飞夜枭。

她扯开衣领露出更多伤痕:"那你得盖座碉堡,省得我爹打断我的腿。

"当他们在草垛里分食最后半块桃酥时,村西突然火光冲天。

王若雪踩着碾盘张望,瞳孔里跃动的火苗映出陆家燃烧的柴房。

她不会知道,这是陆父自导自演的调虎离山——十二张粮票此刻正缝在陆沉舟的布鞋夹层,而真正的账本早己化作引燃柴堆的火星。

"跟我来!

"王若雪拽着他冲向火场,却在岔路口被陆母截住。

这个总是佝偻着腰的女人第一次挺首脊梁,月光下竟有几分像祠堂里被砸碎的观音像。

"陆家欠你们的。

"她把油纸包塞进王若雪怀里,里面是半块印着齿痕的枣泥糕,"别让他走我的老路。

"这句话在二十年后会变成淬毒的刀。

当王若雪在曼谷贫民窟找到陆母的绝笔信时,才明白"老路"指的是什么——那个雨夜供销社主任蓝布帽下的算盘,早将两家人的命运拨进跨国走私的棋局。

陆沉舟被母亲推进地窖时,最后看见的是王若雪冲向火场的背影。

她挥舞着竹扫帚拍打火星的模样,与二十年后在温泉池畔抡起砍刀的模样重叠——那时她刚从首升机跃下,旗袍开衩处露出的伤疤上,依旧烙着他的齿痕。

地窖里的霉味熏得人流泪。

陆沉舟摸到藏在稻草里的铁盒,借着气窗漏进的月光,他看见盒子里躺着十二张不同年份的粮票,每张背面都用蝇头小楷写着数字——1975年那张背后画着奇怪的符号,像半枚被斩断的八卦。

当夜梆子敲过三更,陆沉舟从狗洞爬出时,怀里的银锁片突然发烫。

村口老槐树下,他摸到树洞里温热的油纸包——这次不是吃食,而是半截铅笔和皱巴巴的作业本。

最新那页画着两个火柴人,高的那个举着扫帚挡在矮的前面,远处是燃烧的房子。

他在背面用铅笔描出银锁片的纹路,又添上自己新咬的齿痕。

塞回树洞时,指尖触到某种粘稠液体——借着月光,他看见满手猩红。

树洞深处静静躺着只死去的山雀,脖颈处的齿痕与他留在王若雪肩头的一模一样。

这夜露水很重。

陆沉舟不知道,当他在牛车上数着粮票昏睡时,王若雪正被吊在王家祠堂的房梁上。

她父亲手里的藤条蘸了盐水,却打不散她嘴角的笑——衣襟里藏着陆母给的枣泥糕,齿痕缺口处露出半张卷成筒的粮票,1978年那张背面,画着深圳湾的简笔地图。

鸡鸣时分,陆家的牛车碾过村口石桥。

陆沉舟突然挣扎着滚下车,在桥墩裂缝里塞进油纸包——里面是银锁片和他连夜画的齿痕图。

二十年后,这座被炸毁建厂的石桥废墟下,施工队会挖出锈蚀的铁盒。

赵丽晚买通鉴定专家,将其中伪造的"童年信物"做旧,成功骗过测谎仪。

晨雾漫过芦苇荡时,王若雪挣断麻绳冲出祠堂。

她跑到石桥边,只捡到半块带血的窝头。

供销社后窗突然推开,蓝布帽主任扔出个纸团,展开是张1980年的粮票,背面用红墨水写着:七日后,深圳罗湖桥。

这个秘密交易地点,将在二十一年后变成赵丽晚制造"车祸"的现场。

而彼时王若雪安插在海关的线人,会从爆炸残骸里找到半枚带齿痕的银锁片——与她父亲火拼丧命时攥着的证物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