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神经绷得像即将断裂的琴弦。
他死死盯着那个角落,那个蒙尘的木架,以及架子上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黄铜算盘。
动了。
它刚才绝对动了。
不是幻觉。
但…万一呢?
万一只是老旧房屋的沉降?
或者是一只耗子路过碰到了木架?
(这屋里有耗子吗?
他从没见过,但谁知道呢?
)又或者是…李医生说得对,他的大脑皮层过度兴奋,产生了触觉和听觉的混合幻觉?
“别自己吓自己,陈妄。”
他对着空气低声说,声音干涩发颤,“你是累了,你需要…吃药。”
他摸索着找出李医生开的新药,按照指示吞了两片。
药片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化学制品的苦味。
他坐在床沿,试图遵照小册子上的指示进行“正念呼吸”,专注于一呼一吸,感受“当下”。
但“当下”是什么?
是这间弥漫着诡异气味的逼仄房间?
是窗外虚假繁荣的城市噪音?
还是那个…静静蛰伏在角落,仿佛拥有生命的黄铜算盘?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福尔马林的幻嗅。
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算盘低语的幻听。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让陈妄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谁?!”
他声音尖锐。
“小陈啊,是我,老刘!”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是房东老刘。
陈妄定了定神,走过去打开门。
老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工具箱,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打量。
“小陈,在家呢?”
老刘往屋里瞟了一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早上不是说你这水龙头有点漏水吗?
我带工具过来看看。”
“哦…哦,好,麻烦您了刘叔。”
陈妄侧身让他进来。
老刘走进屋,目光快速扫过凌乱的房间,最后停留在陈妄身上,那眼神让陈妄很不舒服,像是在评估一件出了故障的电器。
“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啊小陈,”老刘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状似关心地问,“最近工作很累吧?
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还…还好。”
陈妄含糊地应着。
老刘不再多问,开始在卫生间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陈妄靠在门框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木头。
他感到老刘的视线时不时地从卫生间里投过来,带着审视和…或许是一丝怜悯?
或者别的什么。
这种被当作“不正常样本”观察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说小陈,”老刘忽然探出头,压低了声音,“你…晚上睡觉是不是不太踏实啊?”
陈妄心里一紧:“没…没有啊,怎么了刘叔?”
“哦,没什么,”老刘讪笑着摆摆手,又缩回卫生间,但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就是…隔壁老太太说,偶尔半夜能听到你这边…嗯…好像有人在说话?
自言自语那种…动静还不小。
她耳朵好使着呢。”
陈妄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不是羞愧,而是被窥破秘密的恐慌和愤怒。
他知道自己最近精神恍惚,但没想到会影响到别人。
隔壁那个老太太,平时看着慈眉善目,原来一首在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吗?
“可能是…压力大,偶尔说梦话吧。”
陈妄强自镇定地解释。
“是是是,压力大,理解理解。”
老刘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很快换了话题,“好了,水龙头紧好了,你试试。”
陈妄走过去拧开水龙头,水流顺畅,不再滴漏。
“谢谢刘叔。”
“客气啥,”老刘收拾好工具,走到门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妄一眼,“真有啥事…别一个人扛着。
你这屋里…东西也该收拾收拾了,看着乱糟糟的,影响心情。”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墙角的算盘,“有些老物件,看着是念想,但太旧了…容易招‘东西’。
不吉利。”
说完,不等陈oestea?n做什么反应,老刘就拉开门,快步离开了,留下最后一句话飘在空气里:“走了啊,有事再叫我。”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
陈妄站在原地,老刘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他的耳膜。
“招‘东西’…不吉利…”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黄铜算盘。
老刘也注意到了它?
是巧合,还是…那算盘真的有什么不对,连普通人也能隐约感觉到?
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被冒犯的冲动驱使着他,陈妄一步步走到木架前。
他伸出手,手指颤抖着,悬停在算盘上方。
他想把它砸了。
或者扔掉。
扔得越远越好。
但另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抬头:如果…它是真的呢?
如果它不仅仅是个物件,而是…连接某个地方的关键?
或者…它本身就是某个地方的一部分?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那种极轻微的、珠子碰撞的声音又响起了。
“咔哒…咔…哒哒…”这一次,声音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点,也更有…节奏感?
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像是在模仿某种…旋律?
极其缓慢,极其扭曲,像是从生锈的八音盒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调子。
陈妄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调子很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
童年?
某个被遗忘的梦境?
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把耳朵凑近算盘。
木头发出的微弱震动通过指尖传来。
算盘珠子依旧静止,但那内在的、源于核心的“咔哒”声仍在继续,像是一颗微型的心脏在朽木内部跳动。
他努力分辨着那扭曲的旋律,试图从中抓住一些可以理解的片段。
渐渐地,在那些杂乱的噪音之间,他似乎捕捉到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反复吟唱的…童谣?
声音稚嫩,却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意,像是孩童在坟地里唱歌:“……红线绳,牵手走……走到桥头……莫回头……”就是这一句。
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波,反复出现。
红线绳?
桥头?
莫回头?
这歌谣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陈妄僵在原地,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算盘没有动,没有发光,没有任何视觉上的异常。
但那阴冷的、带着节奏的低语,却如同活物般钻入他的耳朵,盘踞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木头…似乎真的在哭泣,在歌唱,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