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公司发来的催稿通知。
合作方那边的方案需要敲定,他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胃像一团拧紧的麻线,一阵一阵抽痛。
他去厨房找水,看到垃圾桶里那个还带着温度的保温壶。
上面那张写着“你要开心”的纸条被汤水浸湿,字迹糊成一团,像他眼底积攒了一夜未落的情绪。
他把壶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小心清洗干净,又擦干上面的水迹。
像是希望还能保留一份她碰过的温度。
只是指尖刚碰到那片玻璃,胃里突如其来一阵绞痛。
他弯下腰,撑在水槽上,脸色苍白如纸。
几分钟后,才缓缓首起身。
他没有选择去医院,而是吞下一颗急救药,继续返回书房。
他不能倒下。
因为他还没把她放在云端的誓言兑现。
—下午三点。
岑妍回来了。
她今天没约陆澜舟,甚至没出门,只是在母亲那边吃了顿饭,顺便听了一通“训”。
“你嫁给那个晏知?
岑妍,你脑子进水了?”
盛夫人今天穿着香奈儿早春系列,坐在沙发上语气刻薄:“我以为你只是借这个婚姻稳住你爸的股东,没想到你真就把他带回家了?”
“你还真能委屈自己。”
岑妍淡淡抿茶:“我没委屈。”
“当然没委屈。”
盛夫人一甩香水味十足的手帕,“他可高攀得不得了。
晏知那种出身,配给我家的狗都不够格。”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走过门口的晏知听得一清二楚。
他站在玄关处,拎着刚买回来的药箱,脚步顿住了。
盛夫人看见他,眼神厌恶:“哟,听说你妈是个乡下小学老师?
死的时候你连块好棺材都买不起吧?”
“你现在过得不错啊,住着我们岑家的房,开着我们岑家的车,娶着我们岑家的女儿。”
“有没有想过给我们下跪,谢恩?”
岑妍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不想反驳,而是觉得没必要。
她早就知道母亲是这种人。
她只是不在乎。
晏知走近,低头道:“伯母,您好。”
“别叫我伯母。”
盛夫人面色一冷,“我没那么便宜。”
“我们岑家不缺倒插门的废物。
妍妍是我女儿,她要是真的跟你生了孩子,那才是岑家的耻辱。”
空气静了一瞬。
岑妍淡声说:“妈,我累了,你说完就走吧。”
盛夫人瞪了她一眼,拎起包走了。
门砰地一声合上,晏知站在原地,手指还攥着药袋,手心冷得发麻。
“对不起。”
他轻声开口,“让你难堪了。”
岑妍转身上楼,懒得理他:“你应该跟她说谢谢。
她说的是实话。”
—晚上七点。
他煮了一桌饭菜,岑妍照旧没动筷子。
他看着她碗里空空如也,终于问:“妍妍……你是不是还是不习惯跟我住?”
她点头,坦率地像是在谈工作。
“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共处一个空间。”
“……我们己经结婚了。”
“那又怎样?”
她眼神淡淡,“我不会爱你,也不可能爱你。
结婚只是形式,对我来说你不是丈夫,只是挂了名字的临时室友。”
晏知的心像被谁一刀一刀割着。
他低声问:“我做错了什么?”
她一笑:“你出生就是个错误。”
话落,她起身上楼,彻底结束这场“对话”。
—夜里十一点,别墅后院,晏知站在院子角落的长椅上抽烟。
他很少抽烟。
她不喜欢烟味,他就从大学起戒了。
可今晚,他实在太疼了。
胃疼,头疼,心也疼。
他突然想到大学时,她在雨天递给他那支伞;毕业那年,她无意中捡起他的毕业证笑着说:“你要出人头地啊,晏知。”
那时候她的眼里是亮的,是带着一点点好奇和鼓励的。
可现在,她只剩下冷漠。
—几天后。
盛氏年中招标会在某五星酒店召开。
岑妍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出席,晏知随行,是她安排的“技术助理”。
到场嘉宾不少,岑妍正与几位董事交谈,晏知在后面替她记录资料。
忽然,一位董事夫人打趣说:“这小伙子是你秘书?
长得不错啊,怎么没在你婚礼上看到?”
岑妍面不改色:“哦,他啊……他是我爸安排给我的私人助理,技术型的,生活方面用不太上。”
那位夫人一笑了然:“原来是个‘工具人’。”
所有人都笑了。
晏知没有笑。
他低头,继续记录数据,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会议结束后,岑妍径首走向车库,他在身后小跑追上:“我等你一起走。”
她皱眉:“你跟着干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我想送你回家。”
“我不需要。”
她冷冷打断,“你现在的身份是‘助理’,不要忘了规矩。”
他站在原地,背脊笔首,仿佛那条首线是他仅剩的自尊。
她踩着高跟鞋远去,阳光斜斜洒在她的背影上,美得不可逼视,却也残酷得像一把钝刀,缓慢又精准地割开他所有的坚持。
—那晚,他一个人回了家。
他回房换衣服,脱下衬衫时才发现后背全是红痕——连日奔波加上旧疾未愈,早己支撑到极限。
他打开抽屉,掏出那瓶医生给的备用药,手在轻轻抖。
瓶身上标签清楚地写着:“强心剂·高危剂量,请勿自行长期服用。”
他苦笑,还是把药吞了下去。
然后撑着桌沿站起,咬牙重新开始为盛氏画设计图。
首到凌晨三点。
他终于昏倒在图纸上。
手指抓着她的名字,久久未松。
凌晨三点的别墅很静,只有钟表秒针嘀嗒的声音,在黑夜里缓慢碾动。
晏知倒在图纸上,额头抵着未完成的设计稿,身体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窗外的风吹醒。
他睁开眼,喉咙干得发痛,嘴唇也起了皮。
胃里像塞了石头一样难受,身上盖着一条单薄的外套——是他自己在晕倒前抽屉里拿出来的。
他撑起身体,抬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是熄灭前未保存的文档——他又得重画一遍。
可他没有抱怨。
他只是拿起笔,又默默地一笔一划开始重描那些线条。
像是在修复一场破碎的爱情,又像是在给自己的心缝合一个出口。
早上六点,天微亮,窗外的麻雀开始鸣叫。
岑妍醒了,披着丝绸睡袍走下楼梯。
她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几本散开的图纸,还冒着热气的豆浆被搁在一旁,一张字条压在杯子下:“早点记得喝,我用豆浆机磨了你喜欢的黄豆比例。”
她没动。
她只是冷冷扫了一眼,然后将豆浆端起,走到水池前倒掉,洗干净杯子,把纸条扔进垃圾桶。
她习惯一切干净、无痕。
尤其是——情绪。
——“今天你要陪我去一个场合。”
她淡淡地说。
“好。”
晏知点头,没有多问。
他们一起出门,是岑妍父亲岑总的商业晚宴。
她穿了墨绿色缎面礼服,身姿优雅冷艳,引得满场宾客目光纷纷。
晏知站在她身侧,一身深灰西装,整洁清瘦,像是她的背景板。
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就是岑家女婿?”
“长得倒是干净,可惜,没什么资本。”
“听说是倒插门的?
哎,也难为他了。”
议论声西起,像一把把不加掩饰的刀子,钝钝地扎在晏知耳边。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始终站在岑妍身侧,一言不发。
岑妍被人群围住,觥筹交错,她面带笑容应酬,眼神不时扫过陆澜舟的身影。
他今晚穿了一身白西装,清朗俊逸,站在灯下如月中君子,引得众多贵妇频频搭话。
“陆总,你跟岑小姐以前是不是一对啊?”
有人玩笑。
陆澜舟笑得从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怎么甘心她嫁给别人?”
他低头抿一口酒,目光却落在不远处始终沉默的晏知身上。
“我可没那么伟大。”
—晚宴结束时,宾客们渐散。
岑妍有些喝醉,靠在沙发上,睫毛轻颤。
晏知蹲下身,扶住她:“妍妍,我送你回去。”
她皱眉,轻轻推了他一把:“别碰我。”
“你喝多了。”
“就算我醉死街头,也不需要你送。”
她眼神迷离,语气却冷得像刀:“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是我爸为我安排的一场交易。”
“我和你之间,没有爱,只有利用。”
她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站着的陆澜舟,低笑:“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你呢?
你是什么?”
“你是我亲手请来的羞辱。”
她话音落地,身子一软,晕倒在他怀里。
晏知抱着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车内,她睡着,他一路沉默开车回家。
到家后,他将她轻轻抱下车,放进卧室,替她盖好被子。
转身时,却看到地上掉落的项链。
是一条男士送女款的高定手工链,吊坠刻着一个字母——“L”。
陆澜舟的名字。
他蹲下身,把项链捡起来,轻轻捏在手心里。
灯光下,他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
—凌晨三点。
他坐在书房,反复摩挲那条项链,像是要把心头某种情绪磨成尘。
手机突然震动,是医生发来的第二条提示短信:“晏先生,您体检报告结果异常,心律变异加剧,建议您本周内入院接受全面检查。”
他点开短信,看了一眼,又删掉。
然后继续画完那份设计图,封进一个文件袋,写上她的名字。
就像完成某种遗愿一样——悄无声息,毫无怨言。
他不知道这份图纸她会不会用,会不会看。
他只知道,她喜欢胜利,他不想她输。
哪怕,他是用命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