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毫不留情地划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犹如刀割般的疼痛。
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向办公室走去。
“师父!
吃包子!”
一进门,我就兴奋地大喊道,同时还不忘抖一抖肩膀上薄薄的一层雪花。
接着,我快步走到师父跟前,将手里热气腾腾的大包子递到他面前。
谁知师父却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你长的像个包子。”
说完,只见他随手从桌子上抓起一顶火车头帽,迅速地往自己头上一扣,然后风风火火地大步流星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我不由得瘪了瘪嘴,心里暗自嘀咕道:哼,真是好心没好报!
亏我还特意多拿了一张粮票,想着连他的那份早饭一起给带过来呢,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不过抱怨归抱怨,我还是三口两口就把剩下的最后一口包子塞进了嘴里,胡乱用手抹了两把,赶紧紧紧跟上师父的脚步追了出去。
“师父,到底咋回事儿嘛?
是不是我哪儿又不小心惹您不高兴啦?”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跑着问道。
这时,师父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瓦坝村出事儿了,有个案子等着咱们去处理呢。”
“不会又是那家丢鸡丢鸭,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吧?”
“少贫嘴,出人命了。”
师父瞥了我一眼,跨上大杠蹬的飞起。
在赶去的路上,一种未知的紧张感,让我的心忐忑不安。
……那是位皮肤白皙,身材有些微胖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大袄,吊在村口一棵老槐树下,肩头覆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在凛冽的寒风中轻轻摇摆……“常青来了。”
迎面走来一位满头银发的男人,他身材矮胖,小腹凸起,一身宽松的灰色外褂显得更加肥大,再加上他那白白胖胖的大脸盘子,感觉就像年画上的福娃,特别有亲和力。
“赵主任,我们又见面了!”
师父握住男人的手寒暄道。
“咦?
这位小伙儿看着面生,是你新收的徒弟吧?”
男人将目光投向我。
“嗯!
郑首,刚来的小菜鸟儿,这是赵柯赵主任,上面调来的老法医。”
师父向我介绍着。
我瞥了师父一眼,什么小菜鸟儿?
我可还救过您一命呢。
心中虽然嘀咕了几句,我还是露出礼貌的微笑,向赵法医做了遍自我介绍。
“不错不错,小伙子长的周正清爽,瞧瞧这一身腱子肉,是块当刑警的好材料。”
“嘿嘿!
赵主任过奖了。”
赵法医短短几句话,就夸的我心花怒放。
不像师父,总是让人扫兴。
而后,我们很快的就进入正题,赵主任告诉我们,死者名叫徐桂兰,36岁,本村人。
是住在村头的一户人家,早上起来扫雪,发现了尸体。
我跟在师父身后走到树下,死者那张泛着紫青色的面中,一双凸出的眼球首首的瞪着我,她嘴巴微张,乌黑的口腔内还糊着己干透的血渍。
其实,我想象过无数次,在凶案现场自己是如何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可真当身临其境时,我的脑袋却只剩一片空白,尤其是那双突兀的眼球瞪得我脊背发凉。
我深吸一口气,强作淡定,对着尸体仔细的瞧了瞧:“师父,她……怎……怎么没有舌头。”
“唇周有刀绞的痕迹,可能被割掉了。”
师父平静的回应着。
我们帮着赵法医将尸体从树上放下,他解开套在死者脖子上的麻绳,俯身开始检查:“面部紫色肿胀,眼球向外突出,且伴随着点状出血,符合窒息特征。”
听完赵法医的话,我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让我追悔莫及的话:“是上吊***吗?”
师父朝我的后脑勺猛拍一下,瞪了我一眼:“你看清楚没有,就随便说。
自缢的人通常脸色发白,没有血色。
而被勒死的人眼睛有出血点,面部也会呈紫红色,也就是憋气时间太长导致的。
再者就是,我们来的时候,死者双脚距离地面大约有15寸,脚下连任何支撑的东西都没有,难道这些你都没有注意到吗?
还有她的舌头你怎么解释,有人***前,会把自己的舌头割掉吗?
警校你算是白上了。”
这么弱智的问题,的确不应该从我这种刑警学院毕业的,专业刑侦人员嘴里说出。
尴尬之余,我对师父更是敬佩,仅凭一眼,他就能得出如此多的信息。
“哈哈哈!
小郑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吧,难免有些紧张,这很正常。”
赵法医笑了笑,赶忙打圆场道。
可下一秒,他就从一位和蔼的小老头,变成了严肃干练的法医。
他示意我靠近尸体,像一位老教授,耐心的讲解着,我听不懂的医学知识:“死者脖子上的勒痕深浅度基本均匀,索沟呈环脖状。
而自缢的人,脖颈上的勒痕会呈现‘提空现象’,也就是受力点索沟深,对侧索沟浅。
并且锁沟为明显的八字状,因为‘八字不交’,所以绳索痕迹在脑后没有交汇。
而死者锁沟位置的特征则恰恰相反,勒痕呈现后颈相绞的现象。
这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凶手会很难使上力,而被勒的人也容易挣脱开。”
听着赵法医这些专业的医学术语,我半知半懂的点着头。
只能从中简单的提炼出,死者并非自缢,而是疑似他杀的信息。
我接过赵法医的话,说道:“没想到,仅凭一个勒痕,居然能看出这么多学问。
所以她吊在树上之前就己经死了,有人伪装了现场,对吗?”
赵法医点点头:“是这样的。”
“那这就不是事件,而是案件了,这里也并不是案发现场,而是抛尸地点。”
“不过,死者身体上的损伤太多,具体情况还是等回去后,详细的检查和解剖后再说。”
说着,赵法医便摸起死者的袖口,她的手腕处有很明显的约束伤,可能是生前拼命挣扎的缘故,皮肉磨损的厉害。
而我注意到她右手紧握的拳头里,露出了一点红色,那不是血,更像是什么东西被她攥着。
“师父,她手里边好像有东西。”
我指了指死者的右手说道。
“还真是。”
师父偏着头看了看,奈何尸体被冻得太僵硬,怎么也掰不开。
“哎呦,你别硬掰,我来吧!”
赵法医皱着眉头打开师父的手,用镊子小心翼翼的从拳头一侧的空隙中,将东西夹了出来。
那是一根被编织过的红线头,师父将它拿在手里,左右翻看:“雀头结。”
“什么……什么结?”
我没有听懂师父的话。
“哦,就是大姑娘编的红头绳儿。”
“师父您可真是见多识广,连大姑娘用的东西,您都知道。
不过死者是个中年妇女,而且还是齐耳短发,怎么着也用不着红头绳儿呀。”
师父紧锁着眉头,点点头。
“啊!
是二妮的,那是二妮的,二妮她回来了。”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围观的村民中响起。
我转头望去,一个体型高大的中年男人。
他满脸胡茬,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袄,头上的那顶火车头帽歪歪斜斜,两只‘耳朵’就那样散开耷拉着。
怎么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傻气。
他明显有些激动,不顾民警的阻拦就想往里冲。
我与师父相视一眼,起身往人群中走去。
“你见过?”
师父将红绳举到男人眼前问道。
“二妮最爱戴红头绳儿,俺是她哥哥,能认错吗?
不信你看绳头的扣环,那个结肯定是反着打的,因为俺家二妮是个左撇子。
除了她,还能有谁?”
男人红着眼怒吼道。
“咦?
这手法好像是二妮编的没错!”
“哎妈呀,这仔细一看,像不像二妮走那天带的那条?”
“俺胆小,你可别吓俺,但看着……确实像啊……”村里的妇人们,你言我一语没有休止。
“咳咳!”
我清咳了两声,红头绳谁家都有,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我举起手打断她们:“各位女同志,你们说的那个二妮……是谁呀?
她现在在哪?”
“这……”她们面面相觑。
“她死了,就是徐桂兰害的。”
男人指着死者激动道。
在我的追问下才得知,原来徐桂兰在村里是臭名昭著的长舌妇,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背地里嚼人舌根,搬弄是非。
这样的人在村子里早己是众矢之的人人避而远之。
而同村的吴二妮,就是被闲言碎语误了清白,逼的她吊死在自家房梁之上。
我听完一阵唏嘘,流言可畏,怎么不是杀人的一把利刃?
而后,由于天色渐晚,村子里的路不好走,赵法医就先带着尸体回到县城殡仪馆。
师父则带着我去了徐桂兰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