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取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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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顾溟却不肯起来:“父亲,世子事关国公府百年基业,万不能……”“世子不必担心我,拨乱反正,本是正途。”

顾怿缓缓开口,说了从宾客散尽后的第一句话。

少年脸色依旧苍白,就连唇上都毫无血色:“国公府养我十五年,往后的日子,若世子……不嫌弃,我愿襄助世子。”

顾怿知道,从此往后,国公府再不会有他的地位。

与其被自己这心狠无情的养父扫地出门,倒不如自己主动开口,自请归还世子之位,还能留一两分体面。

“呵,你倒是懂事。”

顾权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语气轻蔑:“廷灏心善,愿意认你这个哥哥,你也不用如此惺惺作态,倒让你弟弟难堪。”

“父亲?”

顾溟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不解:“哥哥没有这个意思。”

他似是不明白,难道说血缘真的就那么重要,让顾公爷对这扶养了十五年的养子一朝反目?

顾权睨了仍跪在地上的顾溟一眼,冷笑了一声:“廷灏,心善是好事儿,可若心善到懦弱的地步,在这吃人的京城里,是活不下去的。”

他说完,转头又要离开。

“父亲留步。”

顾溟膝行两步,拽住顾权的袍摆:“父亲,今日本来就是哥哥的冠礼,好歹,求父亲给哥哥取了字。”

顾权冷眼看着小兔子一般怯生生眼眶泛红的顾溟,那点儿因为血缘升起的怜惜也几乎消磨殆尽:“你既然如此关心他,那,他的字就留给你取吧。”

顾权说完,扯出袍摆,大步离开。

顾溟还是呆呆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似乎是吓到了。

顾怿也僵硬地站在自己的位子前。

顾家二叔哈哈大笑着站起来:“有趣儿,真是有趣儿。

我这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大哥,居然能生出来个如此懦弱重情的儿子,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顾怿也想不明白。

他出神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溟。

少年的身形单薄瘦弱,跪在地上,看着有些可怜。

顾怿不清楚这位这位真少爷为什么要对偷走了自己十五年富贵人生的贼释放如此的善意。

但是至少眼前,这少年是在帮自己的,那么他就不能以怨报德。

迟疑了片刻,顾怿走到顾溟眼前蹲下,冲他伸出手:“世子,起来吧,国公爷己经走了。”

他改口改的很快,不知是因为心死,还是因为畏惧。

顾溟抬起头看着顾怿,刚刚还算清澈的眼睛里又笼了一层雾气:“哥哥,我,腿痛,起不来。”

他小声说,带着哭腔,又委屈又小心。

顾怿叹了口气,握住顾溟的手,将他扶起来。

只是大约少年本来身子就弱,又跪的久了,站起来的瞬间,腿一软,便歪进了顾怿怀里。

顾怿下意识地抱住他。

顾溟慌忙站首身子,眼泪就那么不要钱一样的滚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晶莹的泪珠儿就那么沿着他的面庞滑落。

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害羞,顾溟的耳朵都红了,肩膀也在微微颤动着,像极了受惊的小白兔。

少年栽进自己怀里的时候,顾怿抱住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少年干瘦的身体,就连骨头都摸得到,想来是日子过得很不好。

再看顾溟这副柔弱胆怯的模样,他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顾溟的肩膀:“傻瓜,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不是要给我取个字,劳烦世子赐字吧。”

他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总归是在哄顾溟了。

顾溟抬头看他,仍是泪汪汪地哀求:“哥哥,对不起,我知道我当不了世子,我真的不是回来和你抢世子之位的。”

“不怪你。”

顾怿压抑着心底说不出的酸涩,苦笑一声:“如今不算最坏的结果,倘若皇……皇上下了旨再追回,那我才是没脸见人了。”

顾溟咬着唇,脸色也愈发的苍白:“若是没有我,哥哥就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呵,没什么可委屈的。”

顾怿自嘲地笑了一声,打量着低眉顺目站在自己面前的柔弱少年:“还是说,世子也不愿意帮我取一个字?”

顾溟抬眼看着顾怿,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嘉客,亦不夷怿。

哥哥的名本就是欢欣愉悦,取忻愉二字可好?”

“哪个新,哪个于?”

顾怿大概猜到了顾溟的用意,有些惊奇于少年对自己不按常理的善意。

顾溟却是咬了咬唇,低声道:“积善忻余庆,吟咏心自愉。”

“唯愿哥哥,神怿气愉,忻忻得意。”

顾怿眉心微蹙,片刻又舒展开来:“好,多谢世子,世子学问不错。”

他轻笑了一声,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顾溟抬头,那双一首就没干过的眼睛又涌出泪花:“哥哥,我没骗你,我,真没上过学。

我只是,流浪到哪里,都愿意去书院呆一呆。”

他说着又低下头来,虽然看不见表情,却听得到他低低地抽泣声。

顾怿看着少年抽动的肩膀,着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还是伸手给了少年一个拥抱:“别多想,我没有怀疑你。”

“廷灏,从今往后,你就是国公府的世子了,切不可继续这样哭哭啼啼了。”

被顾怿抱在怀里,顾溟哭的更惨了,一边哭一边委屈巴巴地嘟囔:“哥哥别嫌弃我啊,我从小无依无靠,忽然有了哥哥,我控制不住自己。”

顾怿有一瞬间觉得这话有些古怪,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古怪。

他轻轻拍了拍顾溟的后背,安抚顾溟有些崩溃的情绪:“没有嫌弃你,往后你是宁国公世子,满京城的人,巴结你都来不及,没有人敢嫌弃你了。”

顾溟从顾怿怀里抬起头,认真地平视着顾怿的眼睛:“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你是我哥哥,你会喜欢我吗?”

顾怿有些烦了,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不是你哥哥,我只是个不知出身的野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