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映照在白帝城的城墙上，显得格外凄凉。
城内的一间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刘备躺在床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像是被岁月和战争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气。
他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手指微微蜷曲，仿佛还想握住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握不住。
床边的诸葛亮坐在一张矮凳上，眉头紧锁，手中捏着一卷竹简，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时不时抬头看向刘备，眼中满是担忧与无奈。
“孔明……”刘备的声音微弱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而破碎，“朕……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诸葛亮的身体微微一颤，手中的竹简险些掉落。
他放下竹简，往前挪了挪，靠近刘备的床边，低声道：“陛下，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您只是累了，休息几日便会好起来。”
刘备苦笑了一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似乎透过那木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累？
是啊，朕这辈子，确实累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自言自语，“从涿郡起兵，到如今的白帝城……一路走来，朕经历了太多太多。”
诸葛亮沉默不语，他知道刘备此刻不需要安慰，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刘备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仿佛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当年，朕与云长、翼德结义，立下誓言，要同生共死，共谋大业。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蜡烛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是两个无声诉说的灵魂。
刘备的眼角微微湿润，嘴角却挂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孔明啊，”他终于又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朕这一生，有过风光，也有过低谷。
走到今天，朕不后悔，唯独放不下这江山，放不下百姓。”
诸葛亮紧紧抿着唇，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他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朕知道，你为朕、为蜀汉操劳了多少。”
刘备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诸葛亮的脸上，眼中带着深深的感激与信任，“这些年，若不是你在旁辅佐，朕恐怕早己倒在了半路上。”
“陛下言重了。”
诸葛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有些颤抖，“臣不过尽了些微薄之力，是陛下的仁德与智慧，才让蜀汉有了今日的局面。”
刘备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你总是这样谦虚，可朕心里清楚，若无你，这蜀汉早就分崩离析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诸葛亮连忙起身，伸手扶住刘备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陛下，别说了，先歇息一会儿吧。
刘备的咳嗽逐渐平息下来，但他的呼吸依然急促，胸膛像风箱一样起伏着。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留下几滴暗色的痕迹。
“孔明……”刘备的声音更加微弱了，几乎像是耳语，“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朕不怕死，只担心这江山社稷，担心那些无辜的百姓。”
诸葛亮的眼眶微微发红，但他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陛下，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守护蜀汉，守护您的遗志。”
刘备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诸葛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刘备的手。
那手掌冰凉，像是己经失去了生命的温度，但诸葛亮却握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孔明啊……”刘备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风中飘摇的烛火，“朕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看到汉室复兴的那一天。”
诸葛亮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刘备说的是什么——那个他们共同追求的梦想，那个让他们无数次在深夜中谋划、在战场上厮杀的信念。
夜深了，屋外的风呜呜地吹着，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刘备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房梁。
那根横梁在他眼里模糊了轮廓，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
他己经很久没睡好了，每次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各种场景——荆州失守的烽烟、夷陵之战的惨败、将士们的鲜血染红了江水……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被子，指尖微微发抖。
被子上的绣纹己经被他的汗水浸湿，贴在手心里，凉得让人心慌。
“朕到底还能做什么？”
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夜深了，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像是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凄凉。
刘备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但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仿佛在梦中也无法摆脱心中的沉重。
“荆州……夷陵……”他在梦中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将士们……朕对不住你们……”一旁的诸葛亮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中的竹简，快步走到床边。
他弯下腰，轻声唤道：“陛下，您醒醒。”
刘备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一场长途。
“孔明……”刘备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朕刚才梦到了荆州的战场，梦到了那些阵亡的将士们……他们的血，染红了江水……”诸葛亮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刘备心里的那道伤口从未愈合。
他轻轻拍了拍刘备的手背，低声安慰道：“陛下，那都是过去了。
您己经尽力了，将士们在天有灵，也会明白您的苦衷。”
刘备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自责与痛苦。
“尽力？
朕尽力了吗？
若是朕当时听你的劝告，或许就不会有夷陵之败，也不会让那么多将士白白送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成了哽咽。
夜更深了，宫灯昏黄的光洒在宫殿的青砖地上，拉长了人影。
刘备的身体微微侧向一边，手肘撑着床榻，试图坐起来一点。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块骨头都在抗拒他的意志。
诸葛亮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帮他调整姿势。
“陛下，小心些。”
诸葛亮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哄孩子，生怕惊扰了什么。
刘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喘息声比之前更重了，像是胸腔里塞了一块石头。
他靠在一个软垫上，眼睛望向窗外那片漆黑的夜色，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偶尔有几声虫鸣，但很快又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半晌，刘备忽然开口道：“孔明，你觉得……阿斗如何？”
诸葛亮一愣，没想到刘备会突然提起刘禅。
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性情温和，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
刘备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苦涩。
“温和大度，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诸葛亮，“孔明，若是朕不在了，你要好好教导他。
他不像我，从小就在刀剑中长大，他没经历过风雨，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
诸葛亮心中一紧，低头应道：“陛下放心，臣必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
刘备点了点头，目光又重新回到窗外。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在看远处的某样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看。
房间里的空气愈发沉重，仿佛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刘备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那片漆黑的天幕像是无边无际的深渊，吞噬着他仅剩的精力。
他的手轻轻搭在被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绣纹，仿佛在寻找某种支撑。
“孔明啊，”刘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朕这一生，打过无数的仗，见过无数的人。
有的成了兄弟，有的成了敌人，可到头来……朕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天下。”
诸葛亮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刘备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没有打断，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刘备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光芒。
“阿斗这孩子……朕知道他性子软，心思也不够狠。
朕怕他扛不起这副担子，怕他……被人利用。”
说到这里，刘备的声音哽了一下，手指紧紧抓住被角，指节泛白。
“孔明，你得答应朕，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他，护住这蜀汉的江山。”
诸葛亮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刘备行了一礼，声音坚定而清晰：“陛下，臣在此立誓，无论生死，必将竭尽全力，辅佐太子，保全蜀汉，绝不负陛下所托。”
刘备听到这话，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