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学士破人才困局
林晚秋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蟒袍玉带的大臣们衣袂扫过她身侧，带起的风里裹着轻蔑的冷嗤。
三日前那篇城乡治理策论掀起的余波尚未平息，今日早朝，皇帝便将刻着祥云纹的竹简重重掷在玉阶上，竹简滚动时发出的声响，像极了催命的鼓点。
“沈卿家既善治世，且说说——”皇帝捻着明黄龙纹袖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林晚秋苍白的脸上，“我大盛如何才能聚天下英才而用之？”
林晚秋垂首叩拜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穿越以来积攒的恐慌与不安在此刻翻涌上来，前世备考时背得滚瓜烂熟的“人才强市二十条”“柔性引才政策”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可这是等级森严的大盛朝，贸然照搬现代理念，无疑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炙烤。
余光瞥见左都御史张大人捻着胡须冷笑，她突然想起昨夜在翰林院旧籍中翻到的“商鞅徙木立信”典故，心下猛地一横。
回到翰林院时，铅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书童小桃捧着铜炉进来，炉中沉香燃得正旺，却驱不散案头宣纸上的寒意。
林晚秋盯着空白的绢帛，突然想起在现代见过的产业园规划图——那些高楼林立的科创园里，代码与灵感齐飞，资本共人才一色。
笔尖蘸墨的瞬间，她在心底默默将“产业园区”替换成“官办工坊”，“股权激励”转译为“功勋赏赐”。
“夫国之兴衰，系于人才；才之去留，根在产业。”
首句落成，林晚秋的手腕微微发颤。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江南织锦坊因匠师凋零而日渐式微，西北牧场因无人通晓马医之术而疫病横行。
笔尖在绢帛上疾走，似要刺破这腐朽的旧秩序：“若于苏杭设云锦院，以工坊为学堂，以织物为考卷，许匠师收徒授艺可得功名；于西北立牧马监，广纳善骑射、精畜牧之人，改良马种者赏百金——如此，人才与产业共生，国业何愁不兴？”
写到“柔性引才”时，窗外突然炸响惊雷。
林晚秋搁笔望向雨幕，想起前世某座城市“周末工程师”的政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在大盛朝，让山野隐士、海外异士入朝为官，简首是天方夜谭。
可若能仿战国食客之例，设“特聘之位”——善治水者聘为河道顾问，通算学者邀为账房智囊，按策论功行赏，岂不比强留人才更明智？
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她重重写下：“不求其终身效力，但求一事一议、一策一酬！”
当写到“拓宽招引之道”时，雨势渐小。
林晚秋揉着发酸的手腕，想起现代的人才推介会、校友经济，突然灵光乍现。
笔锋一转，她开始描绘一幅前所未有的图景：各州府设立“贤才馆”，每月举办“论道大会”，文人墨客、能工巧匠皆可在此畅所欲言；鼓励官员、学子、商贾充当“荐才使者”，凡举荐贤能者，按人才贡献大小予以嘉奖。
“商贾往来西方，见识广博，何不让其成为引才之桥？”
她想起昨日在集市看到的波斯商人，笔下力道加重，“许以通商优惠，令其于行商途中留意人才。
事成之后，赐以官衔虚职，或减免商税！”
更鼓敲过二更，林晚秋望着案头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感到一阵后怕。
这些文字一旦呈上朝堂，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人才竞争，短期看赏赐，中期看官职，长期看人心。”
她咬着下唇写下最后一部分，烛光在她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原主记忆里，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子因家中老幼无人照料，被迫放弃入仕机会。
笔尖颤抖着，她勾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蓝图：设立“贤才安居署”，按品级分配宅邸，开设“育才书院”接纳人才子女，更设“贤内助堂”教妇人女红商贾之道。
“若人才父母年迈，可聘为官府‘耆老顾问’......”墨迹未干，她己预见到明日朝堂上那些老臣暴跳如雷的模样。
三日后早朝，当宦官尖细的嗓音念出“不论男女皆可入学”“商贾亦可引才”时，玉阶下顿时炸开了锅。
左都御史张大人的象牙笏板重重砸在地上：“荒谬！
女子无才便是德，怎能入学堂？”
“成何体统！
这是要乱了尊卑秩序！”
群臣的弹劾声如潮水般涌来，唾沫星子几乎要将林晚秋淹没。
林晚秋跪在风口浪尖，却望见皇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那是原主记忆里，陛下对奏折不感兴趣时绝不会有的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张大人甩着广袖抢道：“陛下，沈学士所言，看似新奇，实则本末倒置！
我大盛以农立国，岂容商贾与女子乱了朝纲？”
“诸位可还记得，”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百年前太祖皇帝广纳流民为兵，方有今日太平？
若固守陈规，因出身、性别而错失贤能，才是真正的国之大殇！”
皇帝抬手止住众人喧哗，指尖轻叩龙椅扶手，目光深邃地看着林晚秋：“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未到，急不得。”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扫视群臣，“沈卿的策论...先留中吧。
退朝！”
说罢拂袖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发出沙沙声响。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林晚秋却从皇帝临走前那若有若无的颔首中，捕捉到一丝隐晦的肯定。
退朝时，翰林院编修陆明远经过她身侧，低声道：“圣心难测，学士这把火，烧得朝堂都暖了三分。”
暮色渐浓，林晚秋独自坐在翰林院的回廊上，望着飞檐在夕阳下投出的锋利剪影。
案头那支狼毫笔还沾着未干的墨渍，她摩挲着绢帛上的字迹，忽然轻笑出声。
皇帝那句“火候未到”，分明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场关于人才的博弈，看似暂时偃旗息鼓，实则暗潮汹涌，只待春雷炸响，冻土之下的新芽，必将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