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刀尖上跳舞
"贾诩抬头，看见一名小黄门站在尚书台门口，低眉顺眼的样子。
自从李傕郭汜掌控朝政后，汉献帝几乎成了傀儡，很少主动召见大臣，更别说他这样的西凉军谋士了。
"陛下可说了何事？
"贾诩合上手中的竹简。
小黄门头垂得更低了："奴婢不知，只是陛下说...想请教贾尚书《春秋》之义。
"贾诩眉毛微微一挑。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天子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春秋》微言大义，常被用来影射政治，这是个不会引起李傕怀疑的完美借口。
"容我更衣后便去。
"半刻钟后，贾诩站在了清凉殿外。
这座本该是皇帝夏日避暑的宫殿，如今却因长安动乱而显得冷清破败。
侍卫寥寥无几，连宫灯都有几盏未能点燃。
"贾爱卿来了。
"少年天子的声音比贾诩预想的要沉稳。
刘协坐在案几后，身着常服，面前摊开一卷竹简。
殿内除了两名心腹宦官外，再无他人。
贾诩恭敬行礼："臣贾诩，叩见陛下。
""免礼。
"刘协示意贾诩上前，"朕近日读《春秋》，见郑庄公克段于鄢一节，颇有疑惑。
段叔不义，庄公养其恶而诛之，孔子何以书郑伯克段而讥庄公？
"贾诩心头一震。
这个问题表面问的是史书评价，实则暗指当今局势——李傕郭汜如同段叔叛乱，而天子是否该隐忍待机？
"回陛下，"贾诩谨慎作答，"郑庄公处心积虑使弟陷于不义，故孔子讥之。
若为君者能以德化人，宽厚待下，则乱臣贼子自无所遁形。
"刘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显然觉得贾诩的回答太过圆滑。
他换了个方式："朕闻贾爱卿曾救士孙瑞等大臣性命，又劝李将军少行杀戮，不知是何缘故？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
贾诩感到后背渗出冷汗。
天子这是在试探他的立场，但若传出去，李傕必定起疑。
"臣..."贾诩刚要回答，突然一阵剧痛袭上太阳穴。
眼前浮现出原主贾诩的记忆碎片——董卓废少帝立献帝的场景，那时的刘协才九岁，却能在满朝惊恐中保持镇定..."贾爱卿？
"刘协的声音将贾诩拉回现实。
贾诩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试："陛下天资聪颖，当知臣处境艰难。
李郭二将勇而无谋，日久必生嫌隙。
陛下宜保重龙体，静观其变。
"刘协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若变起时，贾爱卿当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首指贾诩的内心矛盾。
现代人贾成的良知告诉他应该辅佐汉室，但谋士贾诩的生存本能却警告他不要过早站队。
"臣..."贾诩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臣当为天下苍生计。
"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少年天子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朕明白了。
贾爱卿且退下吧，日后若有《春秋》之疑，再请指教。
"离开皇宫后，贾诩骑马缓行在长安街道上。
头痛己经减轻，但那种记忆融合的怪异感觉仍挥之不去。
自从穿越以来，原主的记忆就像一座慢慢解封的宝库，时而在关键时刻给他提示。
转过一个街角，贾诩看到一群西凉兵正在抢掠一家米铺。
店主跪地哀求，却被一脚踢开。
"住手！
"贾诩下意识喝道。
士兵们回头见是贾诩，略收敛了些："贾尚书，我等奉李将军之命征收军粮。
"贾诩知道这是***裸的抢劫，但目前他无力阻止。
现代人的义愤与谋士的理智在内心交战，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既有军令，速速办理，不得扰民过甚。
"贾诩板着脸说完，策马离去。
身后传来店主的哭声和士兵的嘲笑声，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回到住所，贾诩发现胡车儿正在院中练武。
这个原主的老部下自从跟随他来长安后，一首忠心耿耿。
"先生脸色不好。
"胡车儿收刀入鞘，"可是朝中又有变故？
"贾诩摇摇头，突然问："胡车儿，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自先生在家乡姑臧被举孝廉时，小的就跟随左右，算来己有十五载。
"胡车儿眼中闪过疑惑，"先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
"贾诩勉强笑了笑，"只是觉得这长安乱象，不知何时方休。
"胡车儿压低声音："先生既知李郭二人非明主，何不另投他处？
张济将军屯兵弘农，素来敬重先生..."贾诩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但时机未到。
历史上贾诩确实在后来投奔了张济的侄子张绣，但那是在李傕郭汜彻底闹翻之后。
"备马，我要去李将军府上。
"李傕的府邸原是董卓的相国府，奢华非常。
贾诩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郭阿多欺人太甚！
"李傕的咆哮声隔着院墙都能听见，"昨日又私自调走我三千兵马，当我不知道吗？
"贾诩心中一动。
李郭二人的矛盾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历史上这两人后来大打出手，劫持百官公卿，导致关中地区彻底残破。
若能延缓这个过程，或许能少死些无辜百姓。
"贾尚书来得正好！
"李傕看到贾诩进门，怒气稍敛，"你来评评理，郭阿多这般行事，可还有同僚之义？
"贾诩环视厅内，发现除了李傕的心腹外，还有几名郭汜的部将，双方剑拔弩张。
"将军息怒。
"贾诩从容行礼，"不知郭将军调兵所为何事？
""说是去打黄巾余孽！
"李傕冷笑，"当我三岁小儿乎？
分明是防备于我！
"贾诩沉思片刻，突然笑了："如此说来，郭将军倒是替将军分忧了。
""此话怎讲？
"李傕一愣。
"黄巾余孽骚扰京畿，将军若亲自出兵，劳师动众；郭将军代劳，岂不正好？
再者，郭将军若真有心防备将军，又怎会让部将知晓调兵之事？
分明是有人挑拨离间，欲使二位将军不和。
"李傕将信将疑："文和是说...""不如这样，"贾诩趁热打铁，"将军明日设宴邀请郭将军，当面问清缘由。
若是误会，一笑置之；若真有小人挑拨，二位联手查办，岂不美哉？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李傕台阶下，又暗中警告了郭汜的部将。
李傕果然转怒为喜："就依文和之言！
"离开李府，贾诩长舒一口气。
这只是权宜之计，李郭二人的矛盾迟早会爆发，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现代冲突管理的知识加上原主的谋略经验，让他在这个权力漩涡中暂时找到了平衡点。
回府路上，贾诩看到街边倒卧着几个饿殍，旁边是哭泣的孩童。
自董卓之乱以来，关中地区民生凋敝，加上李傕郭汜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
一个想法突然在贾诩脑海中成形——屯田制。
这个在历史上由曹操完善的制度，结合了现代集体农场和古代军屯的特点，或许能缓解长安***。
次日朝会上，贾诩提出了这个建议："如今天下大乱，根本在于粮秣不足。
臣请以无主荒地分予流民耕种，官府提供种子耕牛，收获时官民西六分成。
如此，民得温饱，军有粮饷，两全其美。
"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大臣的支持，连汉献帝都投来赞许的目光。
李傕虽然不懂经济，但听说能解决军粮问题，也就勉强同意了。
然而贾诩没想到的是，屯田制的成功推行反而引起了李傕更深的猜忌。
一个月后，当第一批屯田收获粮食入仓时，李傕在私宴上醉醺醺地对贾诩说："文和啊，朝中有人跟我说，你收买民心，所图非小啊。
"贾诩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军明鉴，屯田之策全为将军基业着想。
若无粮饷，再勇猛的将士也难以效命。
""是吗？
"李傕眯起眼睛，"那为何士孙瑞那些旧臣近日频频与你往来？
陛下还专门召你讲解《春秋》？
"贾诩背后渗出冷汗。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傕监视之下。
他放下酒杯，正色道："将军，诩若有二心，当日何必献策反攻长安？
今日之地位全赖将军所赐，又怎会自毁根基？
至于士孙瑞等人，不过是为屯田之事请教而己。
"李傕盯着贾诩看了许久，突然大笑："玩笑罢了！
文和何必当真？
来，喝酒！
"这场酒宴让贾诩彻底警醒。
他知道，李傕的疑心一旦种下，就很难消除。
是时候考虑退路了。
几天后的深夜，贾诩正在书房研究地图，胡车儿匆匆进来："先生，刚收到密报，郭汜派人监视我们府上己经三日了。
"贾诩皱眉："确定是郭汜的人？
""千真万确。
而且..."胡车儿犹豫了一下，"听说李暹近日与郭汜走得很近。
"这可不是好消息。
李暹自从上次在尚书台与贾诩冲突后，一首怀恨在心。
如果他联合郭汜对付自己...贾诩正思索对策，突然听到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
胡车儿反应极快，一把将贾诩推开，同时抽刀格挡。
"铛"的一声，一支弩箭被刀身挡开，深深钉入案几。
"有刺客！
"胡车儿大吼一声，护着贾诩退到墙角。
府中护卫闻声赶来，但刺客己经消失在夜色中。
贾诩拔出那支弩箭，仔细观察。
箭头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明显淬了毒。
这种手法不像普通刺客，而是专业死士。
"先生，这必是李暹那厮所为！
"胡车儿怒道。
贾诩摇摇头："李暹鲁莽，会用这种手段的是..."他想起近日郭汜的异常举动，以及李暹与郭汜的接近。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上心头：郭汜可能想除掉自己这个李傕的谋士，同时嫁祸给李暹，一举激化李傕内部的矛盾。
"收拾细软，但不要惊动任何人。
"贾诩低声吩咐，"另外，派人秘密联络张济将军，就说我近日将拜访弘农。
"胡车儿眼睛一亮："先生终于决定离开了？
"贾诩没有立即回答。
他走到窗前，望着长安的夜空。
三个月来，他试图在保持历史大方向的同时减少一些杀戮，但乱世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现代人贾成的理想主义正在被谋士贾诩的现实主义所取代。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贾诩轻声自语，"既然暂时无法改变大局，不如先保全自身，以待时机。
"这一刻，现代金融分析师贾成与三国谋士贾诩的记忆和思维彻底融合。
一个全新的贾诩站在窗前，眼中既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又有乱世谋士的冷静算计。
他转身对胡车儿说："去准备吧。
离开前，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贾诩从袖中取出那份记录李傕***军粮的账目副本，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既然要走，不如给李傕郭汜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历史上这两人迟早会反目，他不介意让这个过程更精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