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忧与虑
济世堂。
“请问,这是中医诊所吗?”
陈鑫正看着伤寒论,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
这人个头一米七五的样子,脸色暗沉,戴着眼镜,目光无神,脸上还有不少青春痘。
瞧见坐诊的陈鑫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男生略显疑惑。
“当然,来,坐吧,是哪里不舒服?”
陈鑫放下手中的伤寒论,将脉枕推了推,示意男生坐在他面前。
田柯上前端坐,眼神瞥了瞥陈鑫身后那面墙上的一个半身像,那是个老爷爷的照片,白发长须,笑容和煦,跟电视上那些个“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决定”的老中医何其相似。
虽然那种广告时常被人诟病,但该说不说,这个形象怎么看都比陈鑫靠谱。
不过想归想,田柯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瞧不起。
“我晚上总是睡不着,很焦虑,这个有办法看吗。”
陈鑫道,“去大医院看过吗?”
田柯点头,“去过,医生说我是焦虑症,给我开了一些药,刚开始还挺好的,但是吃了两个星期之后,那种烦躁焦虑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而且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感觉晚上不管睡多长时间,早上都特别困,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记性也好像变差了。”
“去医院问了医生,医生说这是吃药后的正常反应,我有点怕,因为听网上说,这种药激素多,吃多了脑子会不好使。”
“但是不吃药,我晚上就又睡不着,那种焦虑的感觉比以前还严重。”
……陈鑫听完田柯的自述,含笑伸手。
“来,把手放在脉枕上,叫什么名字?”
田柯照做。
“田柯。”
陈鑫双手按在田柯的寸关尺处,一边感受着他的脉象一边继续问诊。
“多大。”
“22。”
“大学刚毕业?”
“还没,在找工作。”
“不顺利?”
“嗯,就为这事烦。”
“平时吃饭胃口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吃了辛辣寒凉的东西,肚子会受不了。”
田柯顿了顿,“是有点。”
陈鑫问,“吃完饭之后肚子会不会胀气?”
田柯道,“会,受不了的时候,吃完饭我就吃点健胃消食片,目前还好。”
陈鑫笑了笑,“你这个脾胃可谈不上还好。”
田柯一愣。
陈鑫接着说,“我看你这个脉象,脾胃比较弱,现在吃饭应该是没以前多了,而且长期便溏,算时间应该超过一年,来,张嘴我看看舌苔。”
田柯眼神中露出惊讶之色,面前这个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中医,明明才刚跟他把了个脉,居然就知道他拉稀拉了一年多。
这么神奇的吗?
田柯机械似地张嘴伸舌。
陈鑫看了看舌苔,舌质淡胖,苔白滑,边有齿痕。
再加上他脉象细弱,差不多就是脾胃阳虚了。
陈鑫道,“没事,我给你调一调脾胃,你睡觉就会好很多,人也不会忧虑了。”
这么简单!?
田柯纳闷道,“那个,我想问一下,我焦虑睡不着关胃啥事?”
陈鑫笑道,“焦虑是另外的治法,你这不叫焦虑,而是焦忧,所谓虑,其实是指期盼着某件事,当那个事来了之后,虑就会好很多,但忧不是,忧是没完没了的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杞人忧天听说过没?
你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焦忧症,实际上是身体五脏的一个反馈,它提醒你脾胃功能减弱了,吸收不好,该摄入的营养没摄入,身体就对外界产生了一种悲观的情绪。”
“简单点来说,就是外界环境让你把事情想的复杂了,而过量的信息导致你思虑过度,从而把脾胃给伤了,脾胃一伤,吸收不好,身体就出现了负反馈,从而使得你整天不停地忧虑。”
难经有云:七传者死,间传者生。
何谓七传,意思就是疾病发生后,会按照五行相克的顺序去发展,相克便是疾病传其所胜,比如心病传到肺,肺病传到肝,肝病传到脾,脾病传到肾,肾病再回传给心。
每个脏器都被“克我”之邪气侵袭一次,当传变一周后,若再次传回起点的心脏,此时心脏己被二次损伤,导致脏腑功能彻底崩溃,故称“七传者死”。
而间传者生,则是疾病发生后,会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去发展,相生便是疾病传其所助,比如心病传到脾,脾病传到肺,肺病传到肾,肾病传到肝,肝病再回传给心。
这种传变是“母病传子”的相生关系,脏腑间形成循环相生的能量流动,疾病不会集中损伤某一脏,而是周而复始地自然流转,因此有恢复的可能,故称“间传者生”。
焦忧,实际上就是思虑过度伤了脾,脾病传给肺,导致田柯整日忧虑,这种间传病一开始是用不着吃药就能恢复的。
纯粹是情绪问题,只要碰到开心的事,问题就解决了,因为喜能胜忧。
不过要是一首没有喜事,无法自主调节,又没有进行正确的药物治疗,那忧过伤肺,下一步就会传到肾。
什么记忆力减退,注意力不集中,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听田柯的自述,似乎他吃的那些药,倒是把传病顺序给提前了。
“焦忧?”
田柯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忧和虑竟然是不同的意思。
陈鑫道,“对啊,你就是平时想太多,然后又不怎么运动,脾胃也不好,所以才有这个症状,但是吧,这个病其实也不严重,但凡有个能让你心情好的喜事来,立马就能好。”
田柯讶异道,“心情好还能治焦虑?”
陈鑫笑道,“人得病无外乎三个因素,天气、饮食、情绪,其中,情绪对人的伤害最大,这种伤害引起的疾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因为它完全取决于你的念,也就是想法。”
“想法不改变,情绪也就不会改变,那无论用什么药,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改变想法就会好吗……田柯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担心那么多事,但是汉城大学生太多了,我又只是个普通本科,人家搬砖的一个月都***千,我找个两三千的工作都那么难。”
“我身边的同学,有好几个都跑外卖去了,我其实也能拉下脸来,但是我爸妈反对,尤其是我爸,说什么辛辛苦苦培养我考了个大学,结果却跟那些没读书的一样去跑外卖,他丢不起这个人。”
“他想让我回老家打工,或者考个事业编,我不想窝在那个小地方,干着一眼望到头的工作,憋屈!”
“没他们帮忙,我就只好自己筹钱买电动车,可是刚投个简历去面试,就被一个垃圾公司坑了两百块钱,好不容易应聘了一个传媒公司,上班第二天就被***老板骂了一顿,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大概是有人听自己诉苦,田柯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对着陈鑫就是一顿吐槽。
他的焦虑也是因为这些烦心事全都集中在了一起,现在的处境让他看不到未来,甚至于害怕将来一事无成,被他爸瞧不起。
陈鑫当然理解这种焦虑,汉城可是号称大学城,这里的大学生在全国也只是仅次于广州,屈居第二。
同样的学历在汉城找工作,工资基本都是其他一线城市的一半,甚至更低。
大学生在这里根本就不值钱。
陈鑫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田柯道,“汉语言文学。”
陈鑫,“……”难怪找工作困难。
这就是个万能专业,大部分公司都能去应聘,大部分单位也都能去考,但是吧,这就跟考编制三不限一样,竞争最为激烈。
陈鑫道,“这专业是你自己选的吗?”
田柯摇头,“我爸选的。”
陈鑫道,“你爸想让你当老师?”
田柯道,“对,他觉得老师体面,而且寒暑假能补课,赚的钱也不少,但我不喜欢。”
陈鑫道,“小地方的老师也是需要考编制的,应该不比你在这里找工作容易,要不你先跟你爸服个软,就说等到招考的时候,你就回去考试,现在先留在汉城打拼一阵,这样或许还能要点钱喘口气,反正到时候考不过,你爸说什么都没用,对吧。”
田柯道,“不行,我爸有关系,只要我回去了,就能去中学实习,到时候他就会找人给我弄编制。”
呃……哥们,你这就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哪是焦忧症,分明就是没苦硬吃症。
陈鑫道,“行吧,那我给你开三副药,回去吃着看看,三天后过来复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