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录取通知书站在村口,看着石碑上斑驳的“青瓦村”三个字,耳边突然传来孩童清亮的歌声:“月光光,照西方,井里藏着个胖姑娘……”这是儿时记忆里最诡异的童谣。
二十年前,母亲带我回村看望病重的奶奶,我曾在深夜听见这歌声。
当时我扒着窗棂张望,看见月光下,几个穿着褪色花布衫的小孩围着村口枯井转圈,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突然转头,冲我露出森白的牙齿。
母亲听见动静赶来时,窗外空无一人,只有枯井旁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小秋,你可算回来了!”
村头杂货店的王婶突然从阴影里冒出来,脸上的皱纹里挤满笑意,却让我莫名发怵。
她身后货架上摆着褪色的糖葫芦,糖壳上爬满细小的裂纹,像极了那夜女孩脸上的笑容。
我强笑着打招呼,王婶却压低声音:“你奶奶走得急,有些事得和你说说。”
她浑浊的眼珠往西周瞟了瞟,“你记不记得村口那口枯井?
这些年总有人在夜里听见孩子唱歌,上个月李家媳妇去打水,回来就疯了,嘴里一首念叨‘胖姑娘找替身’……”我后背瞬间泛起凉意,借口要回家匆匆离开。
奶奶的老屋在村子最西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堂屋供桌上摆着奶奶的遗像,照片里她慈祥的面容却让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
供桌上摆着半碗冷掉的汤圆,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夜幕降临时,我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洒进来,我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身影立在供桌前,正用枯瘦的手指蘸着汤圆往嘴里送。
那身影慢慢转头,我看清她的脸——竟是奶奶!
可她的皮肤像泡发的腐肉,眼睛浑浊发白,嘴角还挂着黏腻的汤圆碎屑。
“小秋,来陪奶奶……”她沙哑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我抓起枕头砸过去,她却突然消失不见。
窗外,那首童谣再次响起:“月光光,照西方,井里藏着个胖姑娘,你一碗,我一碗,喝完井水好上船……”我颤抖着打开手机,屏幕却在这时熄灭。
黑暗中,我摸到床头奶奶留下的铜铃铛,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儿时她哄我入睡的场景。
突然,院子里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我贴着门缝望去,月光下,一个臃肿的身影正缓缓爬向枯井,她身上的红嫁衣沾满泥浆,长长的黑发拖在地上,每爬一步都留下暗红的水渍。
我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声响。
那身影爬到枯井边,突然发出尖利的笑声:“又有人来了!
又有人来了!”
紧接着,无数孩童的声音从井里传出,他们唱着那首童谣,音调越来越高,仿佛要冲破天际。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黑眼圈出门,发现村里的气氛比昨天更诡异。
村民们看见我都躲得远远的,只有王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昨晚是不是听到歌声了?
这井邪乎得很,六十年前,村里为了求雨,把一个胖姑娘活祭了,从那以后,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有人听见歌声,被选中的人会看见‘胖姑娘’,不出三天,准会投井自尽。”
我浑身发冷,正想离开,王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奶奶临走前托我给你带句话,她说,别碰铜铃铛。”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那枚铜铃铛不知何时己经攥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昨夜奶奶诡异的身影。
夜幕再次降临,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院子里传来,正是我口袋里的那枚。
我颤抖着起身,看见月光下,奶奶的身影站在院子中央,手里也拿着一枚铜铃铛。
她摇了摇铃铛,无数黑影从西面八方涌来,那些黑影渐渐化作孩童的模样,正是二十年前我见过的那些小孩。
“小秋,你终于来了。”
奶奶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带着孩童般的清脆,“当年我为了保护你,把铜铃铛系在你手腕上,可现在,该还了。”
她身后的孩童们一起举起手,我看见他们手腕上都系着红绳,绳子的另一端,连着枯井的方向。
我转身想跑,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己经关上。
孩童们越聚越多,他们围着我唱起童谣,声音震耳欲聋。
奶奶一步步逼近,我突然想起王婶的话,猛地将铜铃铛朝枯井扔去。
“哐当”一声,铃铛掉进井里,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枯井泛起诡异的红光,一个穿着红嫁衣的胖姑娘缓缓升起,她的脸肿胀发白,眼睛里却闪烁着解脱的光芒。
她冲我笑了笑,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空中。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村子时,我发现村民们的脸上都带着久违的轻松。
王婶告诉我,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听见诡异的歌声,枯井也渐渐被填平,种上了庄稼。
离开村子那天,我回头望去,只见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在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
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冲我挥了挥手,我认出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而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枚崭新的铜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