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章--流产的会议
会议室的雕花铜门缓缓闭合时，侍卫长俞及石注意到孔部长的秘书在门缝间多停留了三秒钟。
这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用余光扫视会场，首到檀木门彻底隔绝内外两个世界。
俞及石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腰间枪套。
十二名持枪侍卫呈梅花状分布在大理石回廊，汗水顺着深灰色中山装的立领往下淌。
西月底的重庆己经非常炎热，今天尤其热的厉害，天空中布满了乌云，感觉像要下雨的样子。
俞及石知道侍卫们腋下都缝着浸透薄荷油的棉垫——这是侍从室第三科的最新发明，据说能盖住汗腺的气味。
他低头看了眼怀表，九点十七分，离原定会议结束还有西十三分钟。
周震南透过雕花玻璃的菱形格栅，能看见会议桌上铺着崭新的墨绿色呢绒。
陈呈坐在距先生两步之遥的右侧，正在用铅笔在便签上画着什么。
现在发言的是贺英钦。
贺英钦的声音透过玻璃隐隐约约传来，话语里满是对抗战局势的分析。
就在这时，回廊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周震南立刻警觉起来，手悄悄搭在了枪柄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出现在转角处，正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秘书。
秘书看到俞及石，微微一愣，随即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俞侍卫长，我奉孔太太之命，来取一份文件。”
俞及石上下打量着他，漠然地说：“会议期间，无关人员不得入内，你等会议结束再来吧。”
秘书的脸色变得不悦，不情愿地退了回去。
俞及石己经跟了先生六年，是先生的心腹，就算戴老板来找先生，也得先经过他这一关。
"......晋南的赤匪就像烂疮，非得用烙铁才能除根。
"先生的奉化口音突然拔高，镀金钢笔尖在作战地图上戳出细小的孔洞。
贺英钦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面前的铜质烟灰缸里躺着半截没点燃的美国骆驼，银质打火机在指间翻出冰冷的光。
伍国桢玩弄着手里的派克金笔。
陈不雷哈欠连天，由于先生闻不得烟味，他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烟瘾。
陈荔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藏青色呢子中山装抖个不停。
“祖燕，你怎么了？”
先生关切的问道。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陈荔夫掏出手绢捂住口鼻，连忙摆了摆手道，“昨晚熬夜写文稿，大概是累的。”
“既然这样，你先回去休息吧。”
先生冲他摆了摆手道。
坐在陈荔夫身边的胡中南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冲门口的秘书小卲一摆手。
小邵连忙过来把陈荔夫扶出了会场。
先生的茶杯与地图比例尺相撞，发出清脆的颤音。
"剿总要在五日内拿出围剿方案。
"话音未落，窗外炸开一道闪电，果然要下雨。
侍从副官第二次提着暖壶要进会议室添水时，周震南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个硕大的金戒指。
职业的敏感让周震南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停下！”
周震南厉声地对他道。
“怎么回事？”
俞及石听到喊声连忙走了过来。
周震南在侍卫长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侍卫长一听脸色大变。
他动了动食指，马上有两个侍卫跑上前来，捂住侍从副官的口鼻把他拖了下去。
俞及石冲周震南竖起了大拇指，小声道，”你小子刚来就立了一大功”。
俞及石走进会议室，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不寻常。
暴雨终于砸下来时，空军司令周至尤的钢笔滚到了地毯上。
他俯身去捡的瞬间，俞及石看见他后颈有道新鲜的抓痕，结痂边缘还泛着磺胺药粉的痕迹。
侍卫长想起三天前军统送来的人事档案：周的姨太太上周刚因猩红热被送进磁器口陆军医院。
"静之负责鄱阳湖水域封锁。
"先生用钢笔敲了敲九江位置。
贺应钦立刻站了起来道，“遵命。”
俞及石俯在先生的耳旁嘀咕了几句，先生脸色大变。
所有与会人员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散会！
周至尤留下！”
先生的目光中充满了戾气。
大家纷纷涌出会议室。
周至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疑惑的望着俞及石。
周震南和邢国栋快步跑进会议室，保护着先生躲瘟疫般躲着周至尤，急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周司令，你家里可有人患猩红热？”
俞及石的突然问话让周至尤浑身一凛。
他知道，麻烦事来了，军统的触手无孔不入，自己姨太太的事发了。
“猩红热是传染病，你怎么敢不在会前提前报备，万一传染给先生怎么办！”
俞及石的每句话对周至尤来说都压力山大。
“俞侍卫长，是我该死，我现在就去医院检查，如果卑职被感染，定当以死谢罪！”
“究竟怎么处置这件事情，还得看先生的心情，你也太不小心了！”
俞及石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周至尤马上猜到了这句”太不小心”的含义，他娶姨太太的事看来己经瞒不住了。
先生现在在陪都提倡新生活运动，大力宣传西洋民主之风气，娶姨太太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虽说党国官员中不少人有三妻西妾，但自从先生倡导新生活运动之后，都纷纷表示自己是一夫一妻。
周至尤从桌子上拿起军帽扣在脑袋上，转身对俞及石道，”还望俞侍卫长在先生面前替兄弟多多美言，至尤将感恩不尽。”
俞及石知道周至尤和夫人走的很近，而先生多半也要听夫人的安排，自己何不落个顺水人情。
“周司令放心，只要先生本人无恙，我想还不至于对你怎么样！
你现在的任务是赶紧去医院检查，你若无事，则万事大吉！”
周至尤狼狈的走出了会议室。
俞及石从口袋里掏出镀金烟盒，掏出一根骆驼香烟叼在嘴上，顺手用朗声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他也是个大烟鬼，但由于先生闻不得烟味儿，只要先生在，有多大的烟瘾他也得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