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好冷。
“主儿，喝汤了。”
听到王蟾的声音，魏嬿婉知道，又可以沉浸在美好的幻境中了。
魏嬿婉满头花发乱糟糟的，脸上被皱纹覆盖。
她颤颤巍巍地，从破旧得宛若夏被般单薄的被子里挣扎起身，带着坚定和急切从王蟾手里抢过碗，一口灌下。
她己经喝了九年的蕈菇汤，那美好的幻境让她迷醉。
幻境里没有饥饿，没有酷暑寒冬，没有讨厌的如懿和皇帝，没有让她被牵着走的凌云彻，没有让她糟心的烂事，有的只是她儿女绕膝的乐趣，手握重权的得意……还有进忠。
这九年来，她时而清晰时而糊涂，过得像狗一样低贱。
但她沉迷幻境，也不想那么快就死了。
喝下汤水之后，她正半盍着眼睛，如往常一般等待幻境的到来。
但这次，有些不同了。
她感觉到腹中开始抽痛，面颊上不再光滑的皮肤隐隐抽动，嘶哑的声音响起，“这是什么？”
王蟾慢慢转过头看她，视线带着恨意和叹息，慢慢吐出了几个字，“这不是蕈菇汤，这是一碗，鹤顶红。”
说罢，如同印证他的话一般，魏嬿婉的腹部传来阵阵绞痛，比之以往的牵机药还痛上万分！
她痛苦地发出***，在破旧的床铺上滚动，一不小心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死死捂着肚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翻滚着，却根本减轻不了分毫痛楚。
渐渐地，她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失神地望着旋转的天花板，用最后的气力将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搭在胸前，随后便没了气息。
……好冷啊……地板好冷……我好冷……魏嬿婉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意识模糊地咬着唇。
“你是……宫的……”“奴婢是……樱儿……”“嘉妃生产……不顺，可……皇上去看看。”
“皇上……议事……不许打扰……禀报。”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魏嬿婉耳畔囫囵响起。
她有些意识不清，只觉得冷。
她想要找个温暖的地方，驱散身上的寒气。
但不知怎么的，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泛着水意的潮湿，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而她的腿，也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什么方向走着。
停下来，快停下来！
魏嬿婉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想摆脱不受控制的境遇。
但她越急，身体就越不受控制。
这种无力的感觉，她很熟悉。
她被迫经历了一世……但魏嬿婉不会放弃，她拼尽全力，要拿到身体的控制权，哪怕是再死一次！
突然间，魏嬿婉愣住了。
再死一次？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意识逐渐混乱，魏嬿婉隐隐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束缚之力。
她竭力挣脱，却无济于事，只能被束缚得越来越紧……但她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更不会坐以待毙，她漫无目的地横冲乱撞，希望能撞破束缚逃出去。
随着她动作弧度增大，那束缚又变成了从西面八方的挤压，像要把她压扁一般。
在她快要窒息破碎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刺破黑暗的强光，将她从束缚中硬扯了出去。
“樱儿，你这张脸敢不敢赌一赌？”
魏嬿婉呼吸乱了一瞬。
随后，先是恢复了嗅觉。
一股湿润冷意的水汽刺入鼻腔，她险些呛了一口。
魏嬿婉渐渐擒获了身体的控制权，不停往前的步子，被控制着放缓了速度。
看着眼前熟悉的，被雨水浸湿的宫道，她垂着湿润的眸子，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喜。
我重生了！
紧接着，她的听觉也恢复了。
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带着猛兽对猎物的漫不经心，不紧不慢地说——“我若帮你把事情办成了，你在皇上跟前儿，做我向上爬的梯子。”
“若是不成，你跟了我，谅来以后，也无人敢再欺负了你去。”
是进忠！
听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魏嬿婉立马反应过来，她回到了与进忠初见的那个雨夜。
她之所以可以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嬿婉在幻境中不断重复着与进忠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他们相遇，到狼狈为奸，再到失智提前杀了他，每一个阶段都让嬿婉沉醉。
没错，在魏嬿婉的幻境中，没有凌云彻，有的只是忠心待她的进忠，和她的心腹权势。
在意识到是这个时间点时，魏嬿婉被折磨得干瘪的野心开始膨胀。
现在时间还早，只要她好好把握，弄死如懿海兰不在话下，要登顶权力顶峰也不是太难。
……只要进忠肯帮她。
不！
应该说进忠一定会帮她的。
魏嬿婉有足够的自信，因为她知道，进忠对她一见钟情，一定会为了她付出一切。
凌乱的思绪在魏嬿婉脑子里乱窜，但她立马把过多的想法全都压了下去。
不急，一步一步来。
她深吸一口气，听着雨滴打在伞上的淅沥声，正要回应时，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进忠的眼神不对。
她无数次回忆与进忠的初见，对他的眼神早己刻进了骨子里。
进忠初见她时，虽然对她生出几分兴趣，但他不愿为难自己，给出了两个选择。
尽管知道她一定会选青云路，但他依旧乐意帮她。
他那时候的眼神，是上位者潜藏趣味，和克制不住的喜欢，以及诱惑她全心依附于他的引诱。
但现在，进忠的眼神不复当初。
尽管魏嬿婉没有转头去看，但她仅凭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能知道进忠的眼神不对劲。
如果说上一世他的眼神是克制爱意的引诱，那么现在，他的眼神就是毒蛇看准猎物的阴冷粘稠，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拉入巢穴，将她拆吃殆尽的贪婪。
魏嬿婉心中哼笑一声，泛起的喜悦又掺杂几分戒备——可巧，你也回来了啊。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你还会选择帮我吗？
毕竟上一世，我可是亲手拿着簪子，刺破了你的喉咙呀。
不过……魏嬿婉唇角隐秘地翘了一下，压低的眼眸闪过亮光——我希望，你还会选择我……“如何？”
进忠慢悠悠开口，说完了最后两个字。
这两个字尾音拉长，隐隐蕴含着要将她拉入深渊的引诱。
魏嬿婉心中低笑一声，随后收转思绪，面上表情一变，成了当初那个受尽欺辱的小宫女樱儿。
她的步子不自觉停下，双手攥紧了遮雨的竹笠，抿着唇露出艰难的纠结。
随后，她转过身，先是坚定地看了一眼进忠，再决然跪下。
嬿婉仰起头，雨水洒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更像出水芙蓉的清丽幽婉。
姿态是娇柔的，偏生她的眼神带着坚韧和倔强，“进忠公公，求您疼我，让我赌一回吧！”
如此矛盾又充满美感的一幕，就那么坦然地展现在进忠眼前。
如同上一世一般，进忠唇角勾起一点阴湿的弧度，只是眼眸中却隐秘地飞跃几分被痴迷爱意吞噬的恨。
他手中撑着的伞，毫不犹豫地向嬿婉倾斜……比上一世的弧度还大。
嬿婉面上仍旧娇弱可怜，不露破绽，但心里翻涌着掌控进忠的喜悦——进忠啊，就算再来一世，你有记忆又如何？
你注定，要栽在我身上，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我往上爬的青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