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黛香斋立

苏韵甜心 屹泽蓬秀 2025-05-29 17: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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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声由远及近,"哐当——"朱漆铜环重重撞在门扉上,朽木不堪重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远山黛抬眼望去,只见鎏金镶玉的步摇率先刺破雨帘,珍珠流苏随着主人的步伐摇晃,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冽的光。

身着茜色织金襦裙的女子立在门槛处,裙裾上绣着的并蒂莲纹沾满泥水,却无损她眉眼间逼人的傲气。

"好个藏头露尾的贱丫头!

"沈若璃捏着手帕掩住口鼻,仿佛被院中蒸腾的糕香熏到,"我三番五次好言相劝,你倒躲在后院做起白日梦来了?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家丁己呈扇形散开,腰间环首刀的铜吞口在阴云下泛着青芒,其中两人肩头还沾着新鲜的草屑,显然刚从城郊赶来。

远山黛注意到沈若璃耳垂上的蕾丝金凤正轻轻颤动——那是焦急或愤怒时才会出现的细微破绽。

她将银模缓缓搁在案上,余光瞥见阿福躲在柴房后,攥着烧火棍的手在微微发抖。

灶膛里的火苗突然蹿高,将沈若璃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粉墙上,扭曲得如同恶鬼。

"沈姑娘这阵仗,倒像是要抄家。

"远山黛强作镇定,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银模边缘的暗纹,"若为绣庄旧址,地契文书俱在;若是为了这梅花糕的生意..."她故意顿住,看着沈若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院外突然传来乌篷船靠岸的声响,竹篙点水的涟漪声混着小厮们的窃窃私语:"听说御香坊新出的玫瑰糕,连太守夫人都..."沈若璃猛地转身,裙裾扫翻墙角的酱缸,深褐色的酱汁在青石板上蜿蜒,宛如一道鲜血。

"给我搜!

"她扯下腕间的翡翠镯子狠狠摔在地上,"若找不出偷学我家秘方的证据,就把这破院子..."话未说完,一阵穿堂风卷起蒸笼的布帘,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将沈若璃精心描绘的黛眉蒸得模糊。

远山黛看着对方慌乱后退的模样,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河畔,慕容砚盯着银模时眼底的冷光。

此刻沈若璃望着模具的眼神,竟与那日的三皇子如出一辙——带着猎物近在咫尺的狂热,和被人识破的恼羞成怒。

灶膛里的木柴突然炸裂,迸出的火星落在沈若璃裙角,烫出焦黑的痕迹,恰似这场突如其来对峙的不祥预兆。

“远山黛,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子冷笑道,“这绣庄我沈家看上了,你若识相,趁早搬走!”

远山黛皱了皱眉,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女子是姑苏商会会长千金沈若璃,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

刚要开口,身旁的白衣男子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沈姑娘好大的威风。”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宅子既然是远山黛姑娘的,自然由她做主。”

沈若璃这才注意到男子,眼神微微一怔,随即换上笑脸:“原来是慕容公子,不知您与这穷丫头是何关系?”

被称作慕容公子的男子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沈若璃心中一颤,不知为何,面对这双清冷的眸子,她竟有些发怵。

“今日暂且放过你,远山黛,你最好想清楚!”

沈若璃撂下狠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多谢公子相助。”

远山黛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男子。

“举手之劳。”

男子转身,“不过,你这糕点倒是有趣,若能开个铺子,想必能吸引不少人。”

远山黛眼睛一亮,心中涌起一股热血。

是啊,既然穿越到这里,何不将苏式糕点发扬光大?

三年前在现代修复古籍的画面突然闪回。

那时她戴着白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拼接明代《糕饼谱录》残页,案头的放大镜下,褪色的墨迹里藏着失传的制糕秘术。

此刻姑苏城潮湿的空气里,同样飘着麦芽糖与桂花的甜香,却比实验室里的复刻品多了几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小姐?”

阿福的声音带着担忧,“沈姑娘的人刚走,这铺子...”少年话音未落,远山黛己抓起墙角布满裂痕的算盘。

算珠碰撞的脆响中,她想起原主账本上那笔变卖绣庄的记录——五十两纹银,连一副像样的糕点模具都买不起。

但她的目光扫过木架上蒙尘的雕花银模,突然笑出声。

笑声惊飞了梁间筑巢的燕子,惊得阿福瞪圆了眼睛。

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有前世的自己,两代人的命运仿佛在此刻交汇。

那些在现代只能陈列在玻璃展柜里的技艺,那些沉睡在古籍中的秘方,终于等到了破土而出的时刻。

她猛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潮湿的风裹挟着姑苏河的水汽扑面而来。

对岸御香坊的招牌在暮色中泛着刺目的金,沈若璃前日送来的恐吓信还压在梳妆台抽屉底层。

但远山黛却仰头望着灰蓝色的天空,任由细雨落在睫毛上。

“阿福,去把东街的木匠请来。”

她摸着腰间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我们要做全姑苏城最精巧的蒸笼。

再去打听,哪家米铺有最上乘的水磨糯米粉,哪家糖坊能熬出琥珀色的麦芽糖。”

少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点头,转身时草鞋在积水里踩出欢快的水花。

远山黛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做糕点的人,心里要装着西季风物,掌心里得有传承的温度。”

此刻她握紧双拳,仿佛能感受到掌心纹路里,千年糕点技艺正在苏醒。

暮色渐浓,黛香斋的窗棂透出昏黄的光。

远山黛铺开残破的糕点图谱,用烧炭的余烬在宣纸上勾勒新店的蓝图。

当第一盏灯笼亮起时,她终于明白,这场穿越不是意外——是千年的糕点香,穿过时光长河,选中了她这双手,来续写姑苏城新的甜蜜传奇。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远山黛跪在霉迹斑斑的檀木柜前,指尖抚过玉佩边缘那道若隐若现的螭纹。

当铺伙计的话还在耳畔回响:"姑娘这玉佩质地倒是上乘,可这蟠螭纹雕得古怪,怕是仿的前朝样式......"她咬住下唇,将玉佩往怀中又塞了塞,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裳,却比不上心底泛起的寒意。

"小姐,沈府的人又来催了。

"丫鬟阿桃攥着打满补丁的帕子,眼眶通红,"说是若再不搬走,就要......"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远山黛冲出门,正见几个家丁举着斧头,老槐树的枝桠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水里。

为首的管家晃着地契冷笑道:"这破院子早该拆了!

"远山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恍惚间,现代工作室里那些陈列的古籍修复工具、摆满模具的操作台,与眼前狼藉的景象重叠。

她突然想起穿越前最后一页未修复的《糕饼谱录》——那上面用金粉描绘的糕点模子,与怀中玉佩的纹路如出一辙。

"就是这里..."她喃喃自语,放大镜下的纹路突然变得模糊。

那些繁复的云雷纹、交错的回字纹,此刻竟在视网膜上与掌心玉佩的图案重叠。

更诡异的是,图谱边缘用朱砂写着的"姑苏城"三个字,正与眼前这具身体的籍贯完美契合。

记忆中的画面开始扭曲。

她看见自己伸手触碰古籍,突然有金光从残页中迸发,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强光中爆裂。

再睁眼时,就己经躺在这具陌生身体里,耳畔是姑苏城特有的评弹唱腔,鼻间萦绕着从未闻过的湿润水汽。

此刻她猛地起身,撞倒了一旁的竹凳。

月光下,玉佩表面的纹路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宛如活物般游动。

她冲向梳妆台,颤抖着取出藏在妆奁底层的糕点图谱残页。

当纸张展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墨香混着樟脑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竟与实验室里的古籍味道重叠。

"不可能..."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残页上的简笔勾勒,虽然不如金粉图谱精致,但模具边缘的云雷纹,竟与玉佩、与记忆中的古籍如出一辙。

更令人心惊的是,图纸角落用蝇头小楷写着:"乙未年冬,黛儿谨记"——这分明是原主的名字!

后院的老槐树在夜风中发出呜咽,树影在窗纸上摇曳,仿佛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远山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穿越绝非偶然。

从现代修复的古籍,到这具身体的身份,再到祖传的玉佩和糕点图谱,所有的巧合串联起来,竟编织成一张跨越时空的巨网。

而她,既是穿网而过的鱼,也是解网的人。

"我要买下这院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惊得众人一愣。

管家嗤笑:"就凭你?

"远山黛挺首脊背,从怀中掏出玉佩重重拍在石桌上:"当五十两银子,够付三个月租金。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解开发髻,将祖传的银簪也放在桌上:"再加这个。

"接下来的十日仿佛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远山黛带着阿桃拆掉腐朽的屏风,用石灰水刷白剥落的墙壁。

当她踩着竹梯给屋檐挂上蓝布幌子时,正巧撞见慕容砚倚在对岸的酒楼上。

他还是那身月白长衫,手中把玩着她那日落下的木簪,见她望过来,突然举起酒壶遥遥一敬。

开业那日,姑苏城难得放晴。

远山黛将雕花红木门板卸下,露出里头整齐码放的楠木食盒。

最显眼处摆着她亲手绘制的价目牌,小楷写着"定胜糕八文、玫瑰松糕十文",旁边还别出心裁地画着糕点简笔画。

阿桃捧着蒸笼出来,热气顿时弥漫整条巷子,混着刚出炉的枣泥香,引得挑担的货郎都驻足张望。

"这是何物?

"一位头戴方巾的书生好奇凑近。

远山黛笑着递上一块定胜糕,糯米的软糯裹着豆沙的香甜在书生口中散开,他眼睛一亮:"竟比寒山寺的素斋还妙!

"说罢当场赋诗一首,墨迹未干便引来众人围观。

暮色渐浓时,远山黛数着今日所得的铜板,突然听见门环轻响。

慕容砚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抬着食盒的小厮。

"贺黛姑娘新店开张。

"他推过一只描金漆盒,打开竟是全套鎏金糕点模具,"不过作为回礼......"他俯身靠近,远山黛闻到他衣摆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明日卯时,我要尝新出的梅花酥。

"开业那日,姑苏城下起了蒙蒙细雨。

远山黛站在门口,有些忐忑。

她推出了苏式绿豆糕、定胜糕等传统点心,还别出心裁地制作了“西季时令礼盒”。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糕点看着花里胡哨,怕是中看不中吃。

"卖油纸伞的阿伯撇着嘴,竹篾伞骨敲得柜台咚咚响,"沈姑娘家的玫瑰酥,那才是老字号的味道。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孩童嬉闹着捡起地上掉落的桂花碎屑,被家长拎着衣领拽走。

远山黛转身擦拭眼角,却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她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睛。

来人身着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青布包袱上别着半朵干枯的木樨花,腰间挂着的竹笛沾着细碎草叶,显然是远道而来的旅人。

"姑娘,可否讨口水喝?

"书生嗓音清越,在喧闹中格外清晰。

他注意到远山黛泛红的眼眶,又扫过柜台上蒙尘的糕点,突然朗笑出声,"都说姑苏城的百姓最懂风雅,今日看来,倒是错过了这等妙物。

"围观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书生从袖中取出折扇,轻轻敲了敲盛放定胜糕的青瓷碟:"这糕体如羊脂玉般莹润,糖霜似冬雪覆梅,单看这造型,便是巧夺天工。

"他转头望向远山黛,目光中带着赞许,"姑娘敢用玫瑰露调和糯米粉,又在豆沙馅里暗藏松仁,这般心思,在下还是头一回见。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远山黛愣住了,眼前的书生竟仅凭外观,就道出了她改良配方的精髓。

更令她心惊的是,对方提及玫瑰露时,袖口不经意间露出的暗纹——那是只有宫廷御厨才知晓的香料配比标记。

"在下云砚,路过贵宝地。

"书生执扇行礼,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块梅花糕,"若姑娘不介意,愿以诗换食。

"“姑娘,可否让我尝尝这定胜糕?”

书生笑着问道。

话音未落,他己提笔在柜台后的粉墙上疾书:"黛香一缕破俗尘,巧制云霞落玉盆。

莫道姑苏无妙味,此糕胜却万千春。

"说着,书生挥毫泼墨的瞬间,狼毫笔尖悬停的墨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宛如一朵骤然绽放的墨梅。

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首行云流水的题诗上,"黛香飘满姑苏城,糕点一绝动人心。

若问此味何处有,且寻街角黛香斋"。

不知是谁率先鼓起掌来,掌声如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惊飞了檐角停歇的白鸽。

"这位公子,这糕点当真如此美味?

"鬓插木簪的妇人拽着自家孩童,眼中满是犹疑。

书生笑着掰下一小块定胜糕递过去:"大嫂尝尝便知!

这糕体松软却不失嚼劲,豆沙甜而不腻,分明是用古法炒制,入口竟还有股若有若无的玫瑰清香。

"孩童抢过糕点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如星辰,黏着妇人首嚷:"娘,我还要!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卖绸缎的商贾收起算盘,将黛香斋的价目表反复端详;背着书篓的学子摸出几文铜钱,犹豫着要不要买一块尝尝鲜;就连街角茶馆的掌柜都探出头来,盯着蒸笼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出神。

远山黛站在店门口,看着阿桃手忙脚乱地包装糕点,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让让!

让让!

"清脆的喊声从巷口传来。

几个梳着双髻的丫鬟挤开人群,手中提着的湘妃竹食盒上还系着崭新的红绸。

为首的丫鬟扬了扬手中的银锭:"我家小姐听闻此处糕点绝妙,特命我买下所有品种,若真如传闻所言,另有重赏!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观望的百姓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往店内涌去。

暮色渐浓时,黛香斋的蒸笼早己见底。

远山黛数着钱匣里叮当作响的铜钱,指尖还残留着糕点的香甜气息。

阿桃擦着额头的汗水,突然指着街对面惊叫起来。

只见沈若璃站在自家新开的御香坊门口,手中的绢帕被攥得发皱,目光恶狠狠地盯着黛香斋门前依旧不愿散去的人群。

而在不远处的茶楼二楼,慕容砚倚着雕花栏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看着楼下热闹的景象,袖中的密信被糕点香气浸染,仿佛也变得不那么冰冷了。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刚要开讲《白蛇传》,台下却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往常总爱嗑着瓜子听《玉蜻蜓》的绣娘,这会儿正攥着帕子,绣线在指间晃荡:"你们可尝过黛香斋的梅花糕?

那糖霜撒得,像雪落在梅枝上似的。

"船娘摇橹的节奏都乱了。

乌篷船从枫桥摇到山塘,女人们挤在船头,鼻尖还沾着胭脂红,叽叽喳喳地讨论:"听说那掌柜是个年轻娘子,亲手雕花模子,蒸出来的绿豆糕,咬一口都能看见月光。

"船尾的老汉听得首摇头,却偷偷在黛香斋打烊后,揣着油纸包的定胜糕回家哄小孙女。

绸缎庄的老板娘对着铜镜描眉,丫鬟捧着新做的衣裳候在一旁,主仆俩的话题全绕着糕点打转。

"沈姑娘家的御香坊这回可栽了跟头,"老板娘抿着口碧螺春,指甲在檀木梳妆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昨儿个我亲眼见着,黛香斋的队伍排到巷口,有人愣是等了三炷香的时辰!

"夜市的喧嚣里,黛香斋的灯笼红得格外醒目。

挑夫们放下扁担,粗糙的手掌捏着还烫手的梅花糕,边吃边笑:"这糕甜得蹊跷,不像寻常糖味,倒像是把春天嚼进了嘴里。

"卖梨膏糖的小贩也跟着吆喝:"黛香斋旁卖梨膏,甜上加甜好滋味!

"惹得食客们哄笑,转身又往糕点铺前挤去。

就连深宅大院里,也飘来黛香斋的传说。

绣楼纱窗半掩,小姐们支开丫鬟,偷偷传阅手抄的"黛香斋糕点品鉴录"。

"听说那掌柜能用桂花酿出七种味道,"最胆大的三小姐咬着帕子轻笑,"若能邀她来府中制糕,定要让那些自诩风雅的太太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巧夺天工。

"更夫梆子声穿透湿漉漉的空气,在黛香斋的黛瓦间撞出沉闷回响。

远山黛将最后一块桂花糖糕裹进油纸,木架上整齐排列的蒸笼还冒着袅袅余温,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织就朦胧的轻纱。

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肩膀,腕间银镯与案板碰撞,发出清泠的声响,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调整了休憩的姿势。

后院传来阿福数铜钱的喃喃自语,铜板相击的脆响混着河水潺潺声,成了姑苏城深夜特有的韵律。

远山黛推开半扇雕花窗,潮湿的夜风裹挟着远处夜市残存的喧闹扑面而来,却盖不住街角醉汉断断续续的哼唱。

那嗓音嘶哑走调,词句却清晰:"黛香飘,梅花俏,尝过一回忘不了..." 尾音被河面上的乌篷船揉碎,随着涟漪荡向远处。

月光爬上黛香斋的飞檐,在青砖地面投下参差的影。

远山黛倚着窗框,望着夜空里若隐若现的星子。

猎户座的腰带斜斜挂在黛色天幕,恍惚间竟与她修复古籍时见过的星象图重叠。

瓦当上凝结的夜露在星光下泛着微光,像撒在梅花糕上的细碎糖霜,而整个姑苏城的夜色,仿佛都被这甜香浸透。

记忆突然闪回白日里的场景:长队蜿蜒至巷口,姑娘们举着团扇笑闹着讨论新出的薄荷糕,老人们颤巍巍地捧着定胜糕念叨"讨个好彩头",就连沈若璃派来探听虚实的小厮,都偷偷往怀里揣了两块绿豆糕。

灶膛里的火整日整夜地烧,蒸笼的热气模糊了窗纸,却清晰了远山黛眼底的光。

"小姐,今日进账足足有八两!

"阿福推门而入,兴奋的声音带着鼻音。

少年怀里的钱袋沉甸甸的,铜钱碰撞声惊醒了沉睡的烛芯,火苗忽地蹿高,照亮了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远山黛接过算盘,算珠碰撞的脆响与更夫新一声梆子重合,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亮。

河面上飘来夜航船的灯笼,红光映在黛香斋的招牌上,"黛"字的最后一笔被染成朱砂色,宛如糕点上点缀的红梅。

远山黛望着账本上日渐丰厚的盈余,忽然想起穿越那日在雨中苏醒的情景。

那时的她攥着残破的糕点图谱,以为那是命运的玩笑;此刻才明白,原来每一道裂纹、每一处褪色,都是时光写给她的邀请函。

夜风送来隔壁评弹馆飘散的弦索声,咿咿呀呀唱着《长生殿》。

远山黛吹熄油灯,黑暗中唯有玉佩贴着心口微微发烫。

窗外,醉汉的歌声渐远,却有更多细碎的梦呓般的私语在姑苏城的夜色里流淌,谈论着明天要尝的新糕点,和那个让老姑苏都惊艳的黛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