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也有情
帝后的婚典真是盛大恢弘,她被众人簇拥着,经过了无数庄重繁杂的礼仪规程后,由内侍抬进了历代皇后居住的殿宇明华殿。
向来豪情万丈,无惧万事的她,那天的心犹如重鼓锤击,紧张焦虑。
她担心的不是未知的前路,而是她知道皇帝一定不会喜欢她。
当时,大婚的日期被一拖再拖,最后年轻的帝王才因祖宗礼法,在众臣的施压下勉强同意下来。
如此的万般不情愿,她的婚姻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不过好在殷涵烟从小酷爱读史书,所以她清楚帝后象征的是地位和责任,而从来不是爱。
她有一个优点就是很擅长开导自己。
她也将自己的期待降到了最低,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父亲和兄弟们送她出阁时,千叮万嘱,全是对她的担心,怕深宫寂寞,她性子跳脱,无处排解,却唯独没有强调要她恪守皇后职责,为家族争光。
殷涵烟含泪上轿,她别无选择,避无可避,这是她的宿命。
皇帝不想娶,她还不想嫁呢!
可又能如何呢?
大婚之夜,也是这样满殿的红烛,殷涵烟听着穆庭墨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两人在穆庭墨还是太子的时候己经算是旧识,可是殷涵烟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穆庭墨在她面前停驻,用如意掀起盖头。
殷涵烟低垂眼眸望着因紧张不安而交缠的双手,她听到穆庭墨轻轻叹了一口气,猛地抬眸看向穆庭墨,娶自己就这么让他失望吗?
穆庭墨果然并没有望向她而是盯着红烛发呆。
就在这一刻,殷涵烟的心石落地,紧张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对方不仅不愿娶她而是压根就不在意她!
她还心绪跌宕起伏个什么劲,真是太矫情了!
白白浪费刚才她特意摆出的万分娇柔的神情,即便她自己都觉得做作恶心。
两人装模作样,心思各异的喝过合卺酒,穆庭墨就挥挥手吩咐宫女们下去。
“朕乏了,早些安寝吧!”
穆庭墨和衣而卧,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留给殷涵烟一个后背。
“你既然不愿意娶我,为何不坚持到底!
省得你……你心里不痛快!”
殷涵烟被穆庭墨漠视后,怒气值飙升,又不是自己想来受罪的,于是便脱口而出。
“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一点规矩也没有!
宫里女官没教你吗?!
进了宫就要用敬称,还你呀,我呀的!
你要称朕为皇上,自称臣妾,别坏了规矩,让母后惩罚你!
你以为当上皇后就万事大吉,可以无法无天了!
该罚的照样得罚!”
穆庭墨头也不回,疲惫的说着。
“你不是也一样!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唠叨!
一板一眼的,无趣!
你以为我想当皇后,你有多不想娶我,我就有多不想嫁!”
殷涵烟拿出儿时和穆庭墨吵架的派头,毫不退让。
穆庭墨良久无语,在殷涵烟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轻轻说了句,“以后出了明华殿不能这么放肆,除了在朕面前,在其他场合必须守规矩!”
可惜殷涵烟只听见了前半句,因为她折腾了一天,也己经精疲力竭了。
第二天醒来,殷涵烟发现自己穿的是寝衣,芙清告诉她是穆庭墨吩咐宫女帮她更衣,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殷涵烟愣了愣,没在意,她睡觉比较沉,但她记得穆庭墨儿时对她的照顾,不,是对众人的照顾。
他本来就是个心细的人。
大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穆庭墨再未进过她的寝殿。
后来只有初一,十五依着祖宗规矩留宿皇后宫中。
后宫众人都知道皇后不得宠。
殷涵烟想的出神,研的墨也从砚台溢了出来。
“想什么呢?!
伺候朕也敢这么不尽心!
研这么多墨,纸都洇透了!”
穆庭墨看着发呆的殷涵烟高声说道。
穆庭墨很好奇,殷涵烟明明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为何眉宇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我没想什么……,时辰也不早了,皇上早点休息吧!
我也困了!”
殷涵烟打起了哈欠。
“朕饿了!”
穆庭墨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展了展腰。
“饿……饿了?
你不是从来睡前不进膳吗?”
殷涵烟好奇的望了一眼穆庭墨,不过她倒是有些饿了。
殷涵烟吩咐芙清准备些易消化的吃食,自己则坐在了几案前等待。
穆庭墨坐在她对面,沉默片刻说道,“快到重阳家宴了,你的绣品能绣好吗?
那是宸妃要献给母后……”“你来就为这事儿?
我不会耽误她献礼的。”
殷涵烟不置可否。
虽然她不善刺绣,可是也知道这绣品的重要。
“你的礼物……”“我准备好了,是父亲从边关寻到的珍贵的皮毛大氅,防寒保暖可好了……”“你就不会自己动手做些什么来表达心意吗?你也知道母后最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宸妃之所以得母后欢心,就是因为她善于揣摩母后心思。
而你虽然也用心,可为什么要让母后觉得你总是如此漫不经心呢!
你是皇后,理应是后宫众人的表率!”
穆庭墨面色深沉的说。
“我的女红你也知道,差劲的要命,我也想努力改进,就是不得其法。
我知道宸妃她哪儿都好,你和母后都喜欢她……,但我……”殷涵烟懒得辩驳,就垂目说道,“我会做好皇后的本分的。”
殷涵烟拿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她不想再说什么!
女红方面她确实技不如人。
穆庭墨看到殷涵烟手上被绣针弄出的伤,眉头微皱,什么也没再说。
清淡的菜品和粥被端了上来,殷涵烟发现穆庭墨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你兄长这次打了大胜仗,北境的边患被彻底扫除了。
朕准备在皇宫为他庆功,也己颁旨加封他为二品忠信侯。”
穆庭墨这时脸上才有了喜悦之色。
“哥哥要回来了?!
太好了!
他没受伤吧!”
殷涵烟激动不己,竟忘了谢恩。
穆庭墨有些惊喜的看了殷涵烟一眼,唇角溢出一丝微笑。
她在意的只是兄长的安危而非功名地位。
“这上战场,难免……”“伤得可重?!”
殷涵烟欢乐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
“腹部和腿部皆有伤,好在伤势不重,都是皮外伤。”
穆庭墨没有隐瞒,他觉得为国出征受了伤,这是光荣的事。
“那就好,不重就好。”
殷涵烟有些难过但眼中闪着坚毅的光。
“那你吃吧!
吃完早点歇息!
朕再去批会儿奏折。”
穆庭墨起身向书房走去。
殷涵烟喝着粥看着穆庭墨的背影,心里想,“难怪今天来,原来是哥哥打了胜仗。
这是顺带亲厚一下她这个妹妹,以表圣心!
何必呢!
就是他不来,殷家忠君卫国之心是不会变的。”
殷涵烟心里隐隐有了期待,因为哥哥要入宫了,不知道穆庭墨能不能准许他们兄妹叙叙旧。
殷涵烟又命芙清准备了一份茶点,她将茶点放在穆庭墨桌旁,讨好的笑着说:“皇上,臣妾兄长进宫,能不能让他到臣妾宫中叙叙旧,臣妾己经许久未见兄长了,望皇上成全。”
穆庭墨没有抬头,但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盘茶点,“礼部己经安排了,宫宴后,朕会让忠信侯去看你。”
“臣妾谢皇上恩典!”
殷涵烟激动地跪下谢恩,欢快的连蹦带跳出了书房。
穆庭墨看着这雀跃的身影,笑容也越发温柔起来。
刚才二品侯的封赏都没能让她这么高兴,只是见自己兄长一面就能让她如此喜悦。
看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殷涵烟的性格还是如此炽烈纯澈。
“你这茶还没倒上呢!”
穆庭墨也被这份欢快而带动,一早在朝堂上积攒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哦哦,臣妾这就给您倒上。”
殷涵烟又像小鸟一样飞了回来,为穆庭墨斟上了茶水。
“那臣妾就不打扰您了,先退下了。”
殷涵烟心情大好。
穆庭墨看了一会儿奏折,也有些困顿就准备更衣休息,等他到了寝殿,殷涵烟己经睡着了。
穆庭墨摇了摇头,命宫女为自己更衣。
看到殷涵烟规规矩矩的睡姿,给自己留了一大半的床榻,穆庭墨的心有了些许波动。
他为殷涵烟掖了掖被角,看到殷涵烟柔美的睡颜,其实殷涵烟长得极其清秀,但又不似闺阁女儿那般柔弱,眉宇间带着英气。
“我早就知道你很美。
朕其实也……,只是朕……”穆庭墨用手轻抚殷涵烟的脸庞,心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穆庭墨刚准备休息,宫女来报说前朝出事了。
穆庭墨神色一凛,轻声走出寝殿,看到秦翰正在外等候,面色焦急。
“皇上,忠信侯在班师回朝的途中遇刺,身负重伤,现在生死不知。”
秦翰悄声在穆庭墨耳边说道。
穆庭墨面色阴沉,吩咐道,“命人彻查!”
穆庭墨回头看了寝殿一眼,低声吩咐宫女不要惊动皇后,然后匆匆离开了明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