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床榻上绣着萧家族徽的帷帐在眼前晃动,与记忆中那辆失控卡车的刺目车灯重叠又分离。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没有安全带的勒痕,只有一具瘦弱躯体上嶙峋的肋骨。
"七少爷醒了?
"老仆端着药碗的手在发抖,褐黄药汁在碗沿晃出涟漪,"您昏迷这三日,账房王管事来催了五次月例银子......"铜镜里映出的陌生面孔让林逸呼吸一滞。
这张属于萧家庶子萧逸的脸苍白如纸,左眉骨处却多出颗与前世位置相同的朱砂痣。
窗外飘来桂花香混着算盘珠的噼啪声,他突然抓住老仆枯枝般的手腕:"把最近三年的账册都搬来。
"当三十七本蓝皮账簿在案头堆成小山时,林逸的指尖在微微发烫。
前世金融分析师的本能在血管里苏醒,那些被刻意打乱的收支项目在他眼中自动重组。
墨迹未干的宣纸上,现代复式记账法的网格正吞噬着古老文字。
"三月采买文房西宝支出八十两?
"他蘸墨的狼毫突然停在某页,"可前日我亲眼看见库房领的是最次的松烟墨。
"窗外传来瓷器碎裂声,躲在廊柱后的灰衣身影仓皇逃走时,腰间的和田玉佩在阳光下闪出刺眼光斑。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林逸踹开账房大门的力道让铜锁首接崩飞。
油灯照亮满地狼藉中那个正在烧账本的肥胖身躯,王管事脸上的横肉在火光里扭曲成可怖的阴影。
"七少爷怕是得了癔症。
"管事肥短的手指捏着正在燃烧的账册,火苗舔舐着写满***证据的宣纸,"这些可都是侯爷过目......"林逸突然将陶罐里的冷水泼向炭盆。
滋啦作响的白烟中,他从袖中甩出三卷麻布:"真正的总账在您小妾陪嫁的樟木箱底。
"布面上用炭笔绘制的柱状图清晰显示,五年来被蚕食的七千六百两白银,足够买下整条朱雀街的铺面。
"您猜猜,"他踩住企图爬向暗门的管事后背,声音轻得像在讨论明日天气,"若把这些送到刑部张大人手里——就是那位被您坑过两万两盐引的铁面判官?
"暴雨冲刷着青砖上的血迹时,林逸在回廊拐角撞见了负手而立的萧云霆。
镇北侯的玄铁护腕压着佩剑,月光将父子二人的影子钉在相隔三丈的白墙上。
"倒是我小瞧了。
"侯爷的声音比剑锋更冷,目光却扫过林逸手中滴水的账本,"明日去库房领套新笔墨。
"当那道挺拔背影消失在雨雾中时,林逸才发现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口正在渗血。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逸在铜盆里洗净手上墨渍。
水面突然映出窗外掠过的黑影——那人腰间玉佩的纹路,与日间在账房外窥视者一模一样。
他故意打翻铜盆,在哐当巨响中瞥见黑影袖口绣着的金色龙纹。
"三皇子的人?
"林逸摩挲着眉间朱砂痣,案头烛火将新誊写的账册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猛兽。
远处传来晨钟声时,他正在宣纸上画下两个交叠的圆,现代与古代两个世界的符号在墨线中首次相逢。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七少爷院里的桂花树上多了道浅痕。
树皮下新鲜的刻痕组成奇异图案,若有现代数学家在此,会认出那是二进制编码的起始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