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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万籁俱寂,郑府后院渐渐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三个小丫鬟摸黑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来到夜壶架前,熟练地拿起刷子清洗夜壶。

这是她们每天睁眼后的头等大事,先洗刷好夜壶,然后赶在主子起床前将房门口的灯笼换上新烛,但凡拖沓一点就会被贺掌事罚跪两个时辰。

不过,也只有这个鸡都打盹的时辰,丫鬟们才可以悄悄说上几句闲话。

向菱搓着通红的手嘀咕道:“你们说奇不奇怪,赏菊宴那么多宾客,偏偏只有三小姐被蛰得像猪头一样。”

香冬压低声音说:“我偷听妈妈们聊天,说兴许是小姐冲撞了坏东西,这才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年纪最长的秋桑悄声说道:“你们快别说了,若是让别人听到,少不得要挨板子。”

她虽然不让别人说,但在探头探脑地望了圈四周后,却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在正房都快要被吓死了!夫人和小姐性情暴戾,稍有不快就发脾气,动辄鞭打、杖责奴婢,我们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还是春兰姐姐心善,给我们出了个主意,用红布把铜镜盖上,免得小姐看到自己的鬼样子再摔东西打人。”

香冬满脸愁容,唉声叹气地说:“如今我在府里走路都不敢出声,就怕被揪出什么错处也跟着挨罚。”

向菱感叹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有时候我真觉得,咱们还不如那院的翠红,服侍个不受宠的主子,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倒也逍遥自在。”

秋桑连忙打断:“你以为翠红的日子好过?她不是家生子,管家见她样貌端正,就想把她嫁给自家的傻儿子。偏翠红心气高,说什么都不愿意,这才惹怒管家被调去偏院。听说夫人正在给府中小姐们相看亲事,以‘那位’的出身,定许不到什么好人家,翠红作为陪嫁,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香冬落寞地说:“哎,咱们是奴才,生下孩子也是奴才,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四姑娘虽然命运多舛,但到底还是个主子,总比咱们要好过,至少不用早起睁眼就干活。”

而她们口中“那位”不用早起的主子,此刻正裹着厚袄听墙角……

郑如堇的院子地处偏僻,翠红又是个惫懒的性子,从来不往她眼前凑,因此她的消息十分闭塞。

为了不两眼一抹黑,她只能早起偷听丫鬟们闲聊,好在也知道了不少新鲜事。

当得知翠红的身世后,她突然福至心灵,马上有了主意。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秋桑匆忙收拾好东西,说道:“卢公子今天要来探望小姐,府里上下都要仔细清扫一遍,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咱们以后再聊。”

苦命的丫鬟们互相道别,郑如堇也结束了“早课”。

卢砚舟要来探望郑应瑶,看来她还得再添一把火。

郑如堇来到柴房,轻唤:“雪球,出来吧。”

“喵。”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郑如堇俯下身来,掏出风干的肉块,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雪球似乎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着,不时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待肉干喂完后,郑如堇扯了扯头上的红绳,“雪球,记住这个颜色,我需要你帮忙。”

雪球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听话地应了声,然后一跃跳进她怀里,竖起尾巴,轻轻地舔着她的手,神态甚是亲昵。

它虽是野猫,却极通人性,郑如堇常来喂食,一猫一人甚是亲昵。

直到旭日东升,翠红才悠悠转醒。

睡眼惺忪间,她突然看见郑如堇坐在自己床边,不由失声尖叫:“四姑娘,你进来怎么不出声啊,真要吓死个人!”

郑如堇微微一笑,“翠红,你为什么被派来伺候我?”

翠红眉头紧锁,坐起身来,一脸不耐烦地回答:“我在府里没有跟脚,自然分不到什么好差事。”

郑如堇继续说道:“我今年十五,眼看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以我的身份,最多嫁个富贵人家的庶子,你可想过自己的后路?”

听着她的问话,翠红眉头紧皱。

她生得一副好相貌,当然不甘心嫁给管家的傻儿子。

若是跟着四姑娘,以后恐怕也过不上好日子,说不定还会被随意许给小厮,贫苦一辈子。

前有狼,后有虎,翠红一时也没了主意。

郑如堇缓缓从凳子上站起,缓声说道:“你五官端正,身姿窈窕,放眼整个郑府的丫鬟,也算得上出类拔萃,难道就不想为自己博个好前程?”

“好前程?”翠红不禁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随即不解地问:“我不过就是个粗使丫鬟,能有什么好前程?”

郑如堇循循善诱:“三姐受伤,嫡母这几日心情欠佳,动不动就责罚下人。听说父亲近来应酬多,对嫡母的专横颇为厌烦,于是独自搬去了书房住。”

她的语速很慢,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却瞬间引起了翠红的关注。

“四小姐,您……您莫不是想让我伺候老爷?”翠红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向郑如堇。

郑如堇挑眉问道:“你可有此意?”

翠红心中猛地一颤,但在短暂的犹豫后,她便决绝地说:“若有机会做主子,谁还愿意当下人,我愿意!”

郑如堇的笑容愈发深邃,似乎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缓缓说道:“我可以帮你制造机会,但你要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翠红连忙问道。

郑如堇:“给我找一些染料。”

翠红凝视着眼前的女孩,虽然她衣衫破旧,神态却淡然自若,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这一刻,翠红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看似沉默寡言的四姑娘。

——

正午时分,日头刚爬到正中央。

武成侯府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护院分立两侧,门房后还坐着一个魁梧的中年人。

陆景云睡眼朦胧,被长随斗金扶着还踉跄地撞到了铜门环上,镶金玉冠撞的东倒西歪,绣着缠枝莲纹的银红袍子还沾满了胭脂印。

“世子......”门房老孙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小声说道:“老爷今早刚回府......”

“怕什么?”陆景云嗤笑着去扯腰间玉带,玛瑙禁步叮当乱响,“老头子这会儿早该上朝......”

话未说完,朱门轰然撞开。

玄色云纹皂靴踏在青砖上,武成侯陆世庭手持乌木戒尺走到照壁前,玄色常服下摆还沾着演武场的黄沙。

四十出头的陆侯面容冷硬如铁,左手握着半人高的戒尺,宛如煞神。

斗金吓得立刻松开了自家主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爹......”陆景云舌尖还绕着桂花酿的甜腻,后背已撞上了冰凉的影壁。

“死小子,你还知道回家!”陆侯怒声质问。

陆景云嘴欠的回道:“我当然要回来,毕竟家里的蚊子都饿一天了。”

陆侯顿时嘴角抽搐。

戒尺破空声裹着杀气袭来,第一下劈开陆景云偷偷摸向门沿的手,第二下落在他微屈的膝弯,第三下直接打的他跪倒在地。

陆景云被揍得隔夜酒都吐了出来……

“老爷息怒!”

珠翠乱响自垂花门传来,侯夫人谢佩兰凤尾裙快速扫过庭院青砖,一把抓住陆世庭的戒尺,替儿子辩解:“昨天中都护家的隋三公子和忠武将军家的冯小公子来府上找景云,他定是去友人府上,才会夜不归宿。”

陆世庭冷笑出声:“去友人府上需要染一身脂粉气?”

他用戒尺指向儿子袍子上的胭脂印:“小兔崽子,大上个月你在赌坊打断金吾卫嫡子徐谦的腿,上个月带着一群公子哥砸了中兴伯次子的马车,昨晚又跑哪鬼混去了?”

没等陆景云回话,谢夫人突然捂住心口靠在大门上,神情哀怨地说:“你整天不是带兵打仗就是去演武场练兵,十日才休沐一天,门都没进就让我不痛快是吗?”

陆世庭见夫人横眉冷对,握戒尺的手背暴起青筋,最终还是将戒尺狠狠砸向描金彩绘的梁柱。

“慈母多败儿!”

谢夫人站到台阶上,高声大喊:“你再说一遍!”

陆世庭喉结动了三次,只回了个:“哼!”

然后硬气地转身,大步走进府内。

谢夫人骄傲地转身。

吵架的时候,一定要站在台阶上吵,吵两人还都有台阶下,多好。

陆景云轻轻拍了拍怦怦直跳的小心脏,终于是得救了。

若不是母亲及时赶到,他今天非得皮开肉绽!

“小孽障,你还知道回来!”谢夫人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他耳骨,狠狠转了一圈,怒其不争地说:“昨晚你是去松香巷听琵琶精唱《雨霖铃》,还是去平康坊看胡姬跳拓枝舞啦?”

她拽着儿子的耳朵往抄手游廊拖,腕间缠枝莲纹金镯磕在朱漆柱上叮当作响,边走边骂:“这么爱听曲,怎么不去南曲班子搭台子?我明日就叫人给你扎个全套头面!”

陆景云歪着脑袋讨饶:“娘亲,轻些,上个月被你薅伤的耳朵还没好全呢......”

话没说完,耳垂又被大力一拧。

“啊!”

树上的鸟儿立刻吓得四散飞开。

谢夫人丹凤眼扫过儿子袍子上的胭脂印,低声说:“你爹晚上要查你背《尉缭子》,他书房的狼牙槊都擦了好几遍,我今天最多救你一次,剩下的你就自求多福吧!”

陆景云醉意霎时醒了大半。

那狼牙槊可比他都高,见过的血比他见过的人都多......

他低头瞧见母亲绣鞋上沾着黄土,孔雀蓝裙裾上滚满苍耳,分明是从后山小径匆匆跑来相救,便软声求道:“娘,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昨晚隋景策偏要喝酒,拉着我和冯远不醉不归。我子时没到就被灌晕了,到现在还脑瓜子还疼呢,哪能背得出《尉缭子》啊!”

徐嬷嬷捧着缠丝玛瑙暖炉追上来,心疼地求情:“夫人,老奴在西厢暖阁给世子备了醒酒汤,不如让世子歇会吧。”

“脑子里都是黄汤,还喝什么醒酒汤!”谢夫人甩开暖炉,扭头大骂道:“就该让这小畜生去冰窖醒神!”

“娘!”

“砰!”

由于骂人没看路,谢夫人转身就撞到了拐弯处的廊柱上,哀嚎一声后便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原本走在前面的陆世庭闻声折返回来,一把将碍眼的儿子推动到花径的鹅卵石上,心疼地说:“夫人!诶呀,走路怎么不仔细些,可是撞疼了?”

“娘......”陆景云也凑上前,想一探究竟。

陆世庭心疼地揽着夫人,反手又将儿子推到一旁,怒骂道:“嚎什么丧?还不赶紧滚去背兵书!”

陆景云看着自家爹扶着娘亲走远,不禁揉了揉鼻子。

娘身边还真是有爹没他。

粘人精老头还不如不在家!

随后他微微皱起眉头,嫌弃地弹了弹身上熏得他脑仁疼的脂粉香。

昨晚他在流芳阁一掷千金喝花酒,这个消息该传出去了吧。

希望顾家在乎清正名声,能知难而退,免得他和矫揉造作的顾苕芸相看两相厌。

对付清流,陆景云只能自甘下流。

哎,只可怜他冰清玉洁的小手,昨天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偷摸了好几把。

陆景云觉得自己好像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