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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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渠门的晨雾像团湿棉花,裹着人的脖子往骨头里钻。贾珩缩了缩青布衫的领口,望着城楼上“广渠门”三个大字——这是他在京城见的最后一道门了。

守城兵举着火把凑近,火光照得他脸上的刀疤发红:“路引。”

贾珩从怀里摸出黄纸路引,边角被夜露洇得发皱。兵丁借着火光扫了眼:“投亲宣府周铁牛?”他用铁叉挑开黑子背上的包袱,半箱旧书“哗啦”倒在青石板上——《武经总要》残本、生母的月白衫子、周妈塞的枣泥山药糕,全摊在雾里。

“就这些?”兵丁用铁叉拨了拨月白衫子,“没藏金银?”

贾珩弯腰捡书,指节冻得发木:“小人穷得很,就剩几本书。”

兵丁嗤笑一声,把路引甩还给他:“走吧。”

黑子打了个响鼻,蹄子叩着石板出了城门。贾珩回头望了眼,荣国府的飞檐在雾里只剩个模糊的影子——最后一点灯火,灭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玉,凉得像块冰。

日头爬到三竿高时,雾散了些。黑子的蹄子踏在官道上,“哒哒”的声音撞着两边的荒草。贾珩摸出周妈塞的山药糕,咬了一口——冷了,甜得发腻。他把剩下的塞给黑子,黑马甩了甩鬃毛,嚼得香甜。

“黑子,你比我有福气。”贾珩拍了拍马脖子。这马是贾赦半夜让人从马厩牵的,说是“最老实的”,可他知道,这是荣国府最老的马,牙口都松了。

路过涿州时,他在茶棚歇脚。老茶博士擦着桌子叹气:“这世道,北边***闹得凶,宣府镇的兵都往边上调。小爷投亲?可别往火坑里跳啊。”

贾珩低头喝茶,没接话。茶是粗茶,苦得他皱眉头——倒比荣国府的普洱对胃口。

傍晚到良乡驿站时,天已经擦黑。驿站的墙皮脱落,门楣上“良乡驿”三个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贾珩把黑子拴在马厩,摸出五文钱递过去:“住一晚,喂马。”

驿卒瞥了眼他的青布衫,哼了声:“跟我来。”

东厢房的火塘烧得正旺,墙上贴着《急递铺则例》,墨迹褪得只剩些影子。贾珩蹲在火边烤手,听着驿卒们唠嗑:“昨儿个南边来的商队,遇马贼了——说是三男一女,女的使柳叶刀,狠得很。”

“马贼?”有人接话,“这年头,连女的都出来劫道了。”

贾珩的手顿了顿。他摸出包袱里的月白衫子,生母的绣工还在——袖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他盯着那莲花,忽然想起暖阁里贾母摔碎的茶盏,碎片上的“安”字。

火塘的火星“噼啪”炸响,贾珩鬼使神差地翻开《武经总要》。书页间滑出张纸,染着暗红的血渍,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出:“儿若见此信,当知荣府气数将尽。你父逐你,是要留个根。为娘没本事,只能求周铁牛护你……”

他的手剧烈发抖。这信他从未见过,该是生母临终前塞进书里的。血渍浸透了纸背,像是她咳血时溅上去的。

“珩儿,要活……”最后几个字拖得老长,像是笔从手里掉了。

贾珩把信贴在胸口,突然想起生母临终前的模样:她躺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眼睛亮得吓人,“珩儿,要听你爹的话……”当时他只当是病中胡话,如今才明白,她早知道荣府要塌。

“小爷,吃饭!”驿卒端来碗小米粥,“就剩这个了。”

贾珩喝了口粥,热流从喉咙滚到胃里。他望着跳动的火苗,把信小心收进怀里——这是生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辰时,贾珩牵着黑子出了驿站。官道上起了薄雾,他裹紧青衫,往宣府方向走。

刚转过山坳,晨雾里忽然漫开一股腥气——是刀鞘浸过血的味道。贾珩的后颈猛地一紧,前世在特警队练出的警觉性瞬间涌上来。他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从荣国府马厩顺来的短刀),左手轻轻拽了拽黑子的缰绳。老马通人性,立刻放慢脚步,蹄子落在枯草上几乎没声。

林子里传来“咔嚓”一声——是干树枝断裂的脆响,离他不过五步。

贾珩的瞳孔微缩。他扫了眼左右:左边是深沟,右边是密不透风的刺槐丛,唯一的退路被雾遮得严实。风裹着雾掠过他的后颈,青衫被打湿,贴在脊背上像块冰。

“小爷,借点盘缠。”

沙哑的男声从雾里钻出来。贾珩抬头,见三男一女从林子里走出来。为首的刀疤男敞着怀,腰间别着把缺口的朴刀;旁边两个小喽啰攥着木棍,指节发白;最右边的女贼穿青布袄,柳叶刀斜挎在腰间——刀鞘上缠着金丝,是荣国府“累丝嵌珠”的样式,他在王夫人房里见过。

女贼耳坠闪了闪——是东府大奶奶去年赏给房里丫头的“双鸾衔珠”,此刻沾着晨露,倒像坠着两滴血。

“把包袱留下,饶你不死。”刀疤男舔了舔嘴唇,朴刀在手里转了个花,“听说你从荣国府出来的?那府里的阔少,身上该有宝贝。”

贾珩的手指在短刀把上摩挲。他望着女贼腰间的柳叶刀——刀身窄而利,正合《武经》里“短兵破长”的要诀。

“黑子,委屈你了。”他轻声说。

老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前蹄猛地扬起。刀疤男本能地后退半步,贾珩借着力道扑过去,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刀疤男手腕的“太渊穴”,右手肘尖狠击他肋下“章门穴”——这是前世擒敌术里的“锁腕击肋”,专破持械者。

刀疤男“嗷”地闷哼,朴刀“当”地坠地。贾珩顺势一推,刀疤男踉跄着撞进刺槐丛,枯枝扎得他惨叫。

“姐!”小喽啰举着木棍扑过来。贾珩矮身躲过,短刀“唰”地出鞘,挑开木棍的同时,反手戳向对方的“曲池穴”——这招“挑棍封肘”是《武经》里“短兵御众”的变式,专打持棍者的臂弯。

小喽啰的胳膊瞬间麻得抬不起来,木棍“啪”地掉在贾珩脚边。

女贼的柳叶刀终于出鞘。她尖叫着扑过来,刀光如练,直取贾珩咽喉。贾珩旋身避开,短刀横削她的手腕——这是“避锋削腕”,专破急攻。

“叮!”

双刀相击,火星溅在雾里。女贼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柳叶刀几乎脱手。她瞪圆了眼,这才看清对手不过是个穿青衫的少年,可那眼神冷得像宣府的雪。

“再动,割了你的喉。”贾珩的短刀压在她颈侧,刀刃贴着皮肤,“说,谁指使的?”

女贼抖得像筛糠,柳叶刀“当啷”落地:“爷!爷饶命!是二奶奶给的二十两!说您身上有块绿玉,刻着字!”

贾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二奶奶”是王夫人,荣国府里管账的二房奶奶。他望着女贼耳坠上的“双鸾衔珠”——那是王夫人去年赏给房里大丫头的,怎么会在马贼身上?

“什么玉?”他压了压刀,血珠顺着女贼的脖子往下淌,在青袄上晕开个小红点。

女贼哭嚎:“绿莹莹的,刻着‘珩’字!二奶奶说,拿到玉,再给十两!”

贾珩只觉一阵心寒。他摸出怀里的碎玉,在女贼眼前晃了晃——半块羊脂玉,“珩”字被磨得发亮。

女贼瞳孔骤缩:“是!就是这个!”

贾珩猛地松开手。女贼连滚带爬地跑,刀疤男捂着肋下骂骂咧咧:“小崽子!老子找兄弟来——”

“滚!”贾珩吼了一嗓子,短刀扎进旁边的老槐树。刀身没入半寸,震得枯枝簌簌落下,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地钻进雾里。

马贼们连刀都顾不得捡,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林子里。

贾珩靠着树滑坐在地,手心里全是汗。他望着黑子,老马正低头啃着路边的枯草,仿佛方才的刀光剑影不过是场梦。

“黑子,荣国府里的人,比***还狠。”他轻声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风卷着雾掠过,他摸出生母的月白衫子——方才马贼挑包袱时,前襟被划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素绢衬里。他盯着那道口子,突然起身,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娘,对不住。”他轻声说,“这衫子,我保不住了。”

火折子“噌”地窜起火苗,月白衫子在他手里蜷成灰。橙红的火焰舔着碎布,映得他眼眶发红。他望着飞散的纸灰,想起生母教他读《论语》的夜,想起她蹲在灯前给他补青衫的笑,想起她临终前咳血时,手心里还攥着半块玉。

“娘,我会活。”他对着风说,“活成您和爹盼的样子。”

灰烬落在黑子的鬃毛上,像撒了把星星。贾珩拍了拍马背,重新系好包袱——里面只剩《武经总要》、碎玉,和生母的血信。

“走。”他翻身上马,“宣府镇。”

黑子仰天长嘶,马蹄溅起的泥点,染脏了他的青衫。晨雾里,一人一马的影子越拉越长,渐渐融进官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