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在240克粗纹纸上划出细密的颤音，像极了三年前暴雨拍打急救车顶棚的节奏。
"桐桐又在玩危险游戏了。
"陆沉的手指突然从背后环过来，冰凉的铂金表带卡住她腕间的疤痕。
那圈淡粉色的月牙形印记突然开始抽痛，仿佛又感受到玻璃碎片刺入皮肤的冰凉。
画架上的《向日葵》摹本被带倒，未干的群青色在柚木地板上漫成幽暗的潮汐。
林疏桐盯着陆沉袖口露出的绷带边缘——那是上周她咬的，当他把氟西汀胶囊强塞进她喉咙时。
"我说过临摹梵高会诱发躁郁。
"心理医师修长的手指抚过画册上扭曲的金色花瓣，白大褂袖管滑落露出更多交错的齿痕，"这些疯子留下的诅咒色彩，正在蚕食你最后的理智。
"雷声碾过云层，林疏桐的视网膜上突然炸开记忆的闪光。
三年前的暴雨夜里，她举着伞站在君悦酒店落地窗前，看着未婚夫将钻戒套进另一个女孩手指。
雨水把香槟色礼服上的血渍晕染成诡异的花束，急救员剪开她手腕上浪琴表时，表面碎钻正巧扎进那道伤口。
"看着我。
"陆沉扳过她的脸，琥珀色瞳孔在阴天呈现某种非人的竖瞳状，"除了我谁会要个疯子？
你父亲签监护协议时，可是亲眼见过你在病区撕咬护工的样子。
"电子门铃突然响起，盖过他尾音里嘶嘶的蛇信声。
林疏桐触电般挣脱禁锢，赤脚踩过满地狼藉。
在密码锁解开的蜂鸣声里，她闻到了雨水都冲不散的松节油气息。
穿明黄色冲锋衣的男人站在雨幕里，怀里抱着缠满胶带的木箱。
雨水顺着他护目镜边缘汇成晶亮的溪流，在下颌处与新鲜擦伤渗出的血珠交融。
当他摘下头盔时，林疏桐看见他左侧眉骨有道寸许长的疤，像截断彩虹的闪电。
"程述白，加急件。
"他的声音带着砂纸打磨金属的粗粝感，左手无名指根部的戒痕在雨水中泛着青灰，"需要当面拆验？
"陆沉的白大褂带着消毒水风暴席卷而来："我病人最近出现伤人倾向，请..."话音未落，程述白己经划开包装。
二十管铬黄色油画颜料躺在刨花屑中，宛如被封印的太阳碎片。
"上周从洪水里捞出来的小姑娘，病房里也摆着这个牌子。
"程述白转动颜料管，虎口处的烫伤疤扭曲成月牙形状，"她说黄色是唯一能穿透抑郁症迷雾的颜色。
"惊雷劈开云层的刹那，林疏桐看清了快递单备注栏的小字："暴雨会过去，但太阳每天都来——给107病房的向日葵女孩"。
这正是她三年前住院时的床号。
程述白的摩托车冲开雨帘时，林疏桐正盯着后视镜里陆沉扭曲的脸。
后座上的油画箱随颠簸轻叩她膝弯，发出类似心跳的闷响。
"抱稳。
"低沉的警告混着引擎轰鸣震麻她耳膜。
林疏桐的指尖刚触到他腰侧，就在冲锋衣下摸到凹凸不平的疤痕组织。
程述白突然剧烈咳嗽，防风面罩内侧腾起血雾。
当他们冲进废弃植物园，暴雨正在生锈的玻璃温室上敲奏安魂曲。
程述白掀开防水布，露出上百个贴着快递单的油画箱。
每个箱子都标记着日期与地点："9.12紫峰大厦火灾现场"、"7.20地铁五号线"..."这些都是..."林疏桐的指尖抚过斑驳的箱体。
"没能送出去的礼物。
"程述白撬开某个箱子，取出支铬黄颜料管。
生产日期显示是三年前的今天，标签上手写着"给阿沅的毕业礼"。
他突然剧烈咳嗽，暗红血渍在袖口绽开。
林疏桐这才注意到他冲锋衣内露出的病号服腕带，上面印着"安宁疗护中心"的字样。
调色刀刮开颜料管封口的瞬间，林疏桐闻到了记忆里消毒水的气息。
三年前在ICU醒来时，护士正往她溃烂的腕间涂药。
陆沉就是那时出现的，白大褂上别着精神科主任的银质胸牌。
"试试这个。
"程述白将画板支在荒草丛中，握着她的手调色。
他的无名指擦过钴蓝时，戒指留下的压痕里渗出细小的血珠。
林疏桐突然意识到，那些颜料管上的日期，全部对应着近年重大灾难事件。
当第一笔铬黄落在画布上，程述白咳出的血滴正好坠在向日葵花心。
他用手背抹嘴的动作，让林疏桐看清他腕间密密麻麻的针孔——和陆沉给她注射镇静剂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也在接受治疗？
""是赎罪。
"他转动颜料管，生产批号在雨中泛着荧光，"我妻子是颜料工程师，这些铬黄颜料本该出现在她的毕业展上。
"冰雹突然砸在玻璃穹顶上，林疏桐在密集的爆裂声中听完了故事。
三年前的今天，程述白在送货途中遭遇山体滑坡，副驾驶座上的新婚妻子永远留在了泥浆里。
抢救人员撬开变形的车厢时，她怀里还护着给美术学院特制的铬黄颜料。
陆沉找到他们时，林疏桐正在画布上涂抹第十七朵向日葵。
程述白的手覆在她腕间伤疤上，教她如何用钛白覆盖陈年血渍。
"该回家了。
"心理医师的微笑像裂开的冰面，露出皮下蠕动的黑暗物质。
林疏桐突然注意到他白大褂下摆沾着泥浆，与程述白描述的滑坡现场泥土同色。
当陆沉掏出镇静剂时，程述白突然掀开冲锋衣。
遍布躯干的疤痕在雨中泛着珍珠母光泽，那是除颤仪留下的印记。
两个男人对峙的瞬间，林疏桐终于看清他们腕间的针孔如何组成相同的编码——都是某跨国药厂的临床试验编号。
暴雨再度倾盆而下时，林疏桐的调色刀抵住了自己脖颈。
铬黄色颜料顺着刀刃流进衣领，烫得她浑身颤抖："告诉我，三年前那场山体滑坡真的是意外吗？
"程述白染血的手握住刀刃，在她刀疤上叠出新的伤口："那天我运送的，是送往精神专科医院的氯氮平药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