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伊洛
在一处低矮的平院内,十二岁的伊洛正***着上身,吃力地劈砍着柴木。
沁出的汗水,沿着身上纵横交错的淤青,滴落在土里。
他一声不吭,只是埋头干活。
眼里没有光,像是一个受着役使的奴隶。
他的苦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母亲临盆的那天。
父亲满怀期待,降世的亲儿,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温馨。
世事残酷,出生的孽障,带来的却是一顶结实的绿帽子。
他的金发,就是他的供罪书。
证明了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外人。
这事,可把全镇的人,都给乐坏了。
两个褐色头发的人,居然能生出个金发的小娃娃。
这到底为什么呢?
真是好难猜啊!
大家开始热心地帮助他们家,还原事情的真相。
有人说,这是领主大人插的秧,他头发的金色和领主老爷的一样。
也有人反驳说,这不可能是领主播的种,贵族的血脉岂是平民能够沾染的。
虽然在小镇里,除了领主大人外,就只有伊洛这个小娃娃,拥有这样绚烂的金发。
但是在小镇外,金发的风流客也是大把存在的,去他们家吃个饭,顺便借宿一晚,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镇上的人,热热闹闹地议论个不停,没有个定论。
但伊洛的父母,却都认定了,这就是领主大人的儿子。
虽然自家的老婆,生了别人的儿子,让皮特的脸上很是无光。
可这若是领主大人家的贵种,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只希望领主老爷带走这孩子的时候,发发善心,给一笔育儿费,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于是皮特一家,就眼巴巴地等着、盼着。
期盼着哪一天,庄园的马车威风凛凛地停在了自家门前。
数不清的仆人前呼后拥地涌进他家,欢天喜地的将小主人迎接回去。
如果能再留给他一笔丰厚的奖赏,那就更好了。
可就这么个巴掌大的小镇,放个屁都能惊动领主老爷的地方。
领主老爷却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个金发私生子的事。
这时候,就有些聪明的人,开始跳出来解释。
他们认为,沉默无视,就是完全没有这回事。
伊洛这孩子,绝不可能是领主家的贵种。
于是,大家的想法开始出奇地统一。
{伊洛,真的就只是一个贱种,并不是贵族老爷家的麒麟儿。
}人们对那孩子,再不见当初的艳羡,只余下对卑微生命的漠然。
既然是野种,那当然就不配享有人该有的待遇。
如今,人们只是假惺惺地同情皮特的遭遇,觉得他要给别人家养孩子,戴着不明不白的绿帽子。
而对于他如何虐待儿子的事,人们反倒是不愿开口多谈,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
“咚咚……咚咚……”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伊洛的工作,他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门口挪去。
“杂种,快开门,开门……”门外传来了男人醉醺醺的怒吼声。
这声音有些嘶哑,是这家的男主人皮特的。
他昨夜在外面买醉,整晚都没有回家。
听着门外父亲暴躁的催促,伊洛却还是那般行尸走肉般地挪着。
他不是觉得干活很累,而是觉得活着很累。
活着都没有干劲的人,自然是干啥都快不起来。
将门栓拉开,伊洛如同木偶般站在门边,准备等会把门关上。
“啪”突然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伊洛的脸上。
响声清脆悦耳,好听极了。
伊洛一个踉跄,勉强稳住了身体。
就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低着头不动,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诧异。
自从记事起,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以前的他,还会哭,还会流泪。
现在,却连哭都不会了。
小裁缝涨红着脸,暴怒地指着伊洛骂:“你这个小畜生,老子看到你就来气,帮别人养儿子,想想我就觉得有病。”
伊洛攥紧了略微颤抖的拳头。
一个{劈死他,再劈***,最后***}的恐怖念头跳了出来,立刻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依旧杵在原地,继续保持着沉默。
皮特看着在他面前,如同一具躯壳的伊洛,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可是不动手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恍惚间,他想起在教堂听讲时,好像有这么一个故事。
《光明圣典》中记载:当别人打了你的左脸后,应该把右脸凑上去,这样可以感化对方,收起那无礼的暴力。
任打任骂,是否真的可以感化暴徒,还未可知。
不过能让人收起暴力,也许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打一个不会哀号,不知反抗的人,那有什么意思?
就像打土石草木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既没能产生欺虐人的愉悦感,又不能发泄去心中的戾气。
什么***也得不到。
得到的只有无力感和挫败感。
使人一点动手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难道,这就是书中所说的感化了?
“站住~~!”
小裁缝突然暴喝一声,语气骇人。
但那声音却有些破音了,好像一只扯着嗓子的公鸡,滑稽可笑。
伊洛转过身,目光呆滞地看向这边,好像是在看他,但又好像不是。
“你走吧,离开这里。
我不想再见到你。”
小裁缝声音疲惫,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踱进了屋里,再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也许是发泄够了,也许是良心发现了,也许是不想浪费食物了。
又也许,是他认识到,放过伊洛,就是放过自己了。
总之,从此刻起,伊洛他自由了——那种无依无靠的自由。
望着小裁缝进入了屋子,关上了门。
伊洛失神了良久,怔在原地。
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是没有理解那句“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
可是伊洛却也不可能追上去问,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能让自己迟钝的思维慢慢转动,慢慢理解这话的意思。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是伊洛日夜所期盼的。
只是这期盼的达成,似乎与他预想的不同。
实现的太突然了,完全没有一点点征兆。
未经自己争取就成真的梦,一时间,让人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在过去,伊洛的脑海里,也时常会浮现出各种幻象。
有时,想象着自己做好了准备,伺机逃离这个家。
有时,梦见自己举起利斧,解决那个男人后,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甚至有时,幻想着自己被路过的商人买走,捆着手脚,带往遥远的异乡。
无数荒诞的念头曾在他脑海中闪现,却从来没预想过眼前的这般境况。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也许只要几分钟就好。
渐渐地,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彩,如同黑夜中突然亮起的烛火,闪烁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生活了十二年的畜棚了。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离开之前,他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也许能用得上。
装上几件破旧衣服,再将几块烙饼红薯干拿上,柴刀,麻绳,针线,火石也都装好。
这些也许就够了,他不敢拿走更多的东西了,那些不属于他。
无论准备得如何,他都必须马上离开了。
他己经迫不及待,想去拥抱属于自己的自由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