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阴沉的早晨,空气中像压着什么事。
徐通快步而来,手中捧着一封急信,神色谨慎。
“殿下,南京急章。”
我接过信,纸张上还留着微微的潮意,显然是星夜兼程送来。
我展开信纸,目光扫过最重要的几行:“太祖病笃,太孙摄政。
内廷议削藩,首指北平。”
我的手在信纸边缘轻轻摩挲,没有多余表情,只有一句:“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朱元璋病了,这不是秘密。
真正的秘密是——朱允炆动了。
他不是温文尔雅的太孙,他是继位前的猎人,目光锁定的,是一头披着忠心皮的狮子。
那狮子,就是我。
我回屋提笔,想写字。
可拿起笔时,指尖却一阵发紧。
毛笔悬在半空,我终于轻轻写下两个字:“靖难。”
字还是歪的,写得像个负伤的兵卒在地上爬。
但我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在写宣言,我是在立命。
“吩咐冯瑄,今日起加强府内警戒,所有人三更查岗,五更点兵,日夜不歇。”
“是。”
徐通不多问,转身而去。
冯瑄是我麾下老将,出身行伍,性情耿首,一向不问朝堂之事。
用他,不在于他懂多少政治,而在于他听得懂刀剑说话。
夜幕降临,一位不速之客来访——姚广孝。
这位身着旧袍的和尚,走路不快,但每一步像是量着机关。
他进门行礼:“贫僧见过燕王。”
我点头示意他入座,他不喝茶,只看着我:“贫僧昨夜梦中火起自北,焚尽南宫,朱瓦皆裂。”
“大师这是为我占卜?”
他摇头:“贫僧不通天命,但看得懂人心。”
“说说你的看法。”
姚广孝垂眼低语:“太祖驾崩之后,太孙既继位,必行削藩,北地首当其冲。
若殿下按兵不动,既是孝道之举,也是送刀入宫。
若殿下先行布局,则或有转机。”
“我若不动,他们也不会放我一马。”
“殿下若动,天下皆知;殿下若不动,性命堪忧。
仁义是束缚,不是盾牌。”
我取出一封书信,是朝廷派来的密使之信。
字里行间充满“安慰”与“信任”,却也掩不住末尾一句:“请殿下节哀顺变,潜心养德,待命而安。”
我冷笑一声,放火种,等我来烤。
“你留下吧。”
我看向姚广孝,“我不是你想投靠的那个人,我会告诉你我是谁,现在,我需要一个能看清局势的人。”
“愿为殿下引火。”
他低头想了几秒转身而去,留下我一个人看着桌上的那幅地图。
北平至金陵千里,沿线十三州府,若从北向南举兵,所经皆为门户之地。
可我现在不能动——至少在朱元璋还活着的时候不能动。
因为只要他还在,我就还是他封的“镇北之王”,我动,就是逆。
但我也知道,朱允炆不会等他祖父咽气才动手。
密使己在路上,打着探病的名义来“访察”。
所谓探病,就是窥探气数。
所谓“问候”,就是踩线探雷。
这日夜之间,北平再不是我的府邸,而是一个放着引线的火药桶。
第二天一早,冯瑄带着几名副将入见。
我坐在书房,没有起身,只问他一句:“你们若有一日,见我被夺兵权、禁足府中,你们会如何?”
冯瑄第一个开口:“臣请领兵迎战。”
另两人互看一眼,也跪下道:“愿为殿下赴死。”
我点了点头:“此话记下。”
我不是在问他们的忠诚,而是在为自己立一块锚。
将军可换,誓言不能忘。
那天夜里,姚广孝又来。
他带来一份名单,上面列着朝中言官与锦衣卫头目近期的举动。
“沈鲤三日不入朝,许赞夜宿西苑,方孝孺上书劝止南巡……”我轻声说:“他们都怕了。”
“不,是他们都在等。
等殿下表态。”
我提笔,在“靖难”两字旁,写下八个字:“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存。”
写得慢,写得稳,写得比前几日好一些。
我自己知道原因——不是字练熟了,是心定了。
北风又起,北平天寒。
但我心中己燃起火。
这一次,我不再只是燕王,我要做的,是那第一把,点燃天下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