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人和人之间的缝隙钻过,白色的大理石在岁月的洗礼下也没有了最初那副一尘不染的样子。
磨损不可避免,上面或轻或重的划痕或许每一条都藏着一条或悲或喜的故事。
人类的医学发展至今除了体现这个种族的顽强,就是让他们认清自身的渺小……啧。
好犯法的想法,洛星河赶紧把这大逆不道的念头甩出自己的脑子。
“借过,借过,大家让开一点”后面的医护人员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病床下的滑轮恨不得当场进化成风火轮。
患者在上面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胡乱挣扎的动作中有白灰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滴到瓷砖成了几朵‘梅花’。
洛星河轻轻一瞥就收回视线。
医生和护士们举着吊瓶没有任何停留,很快就远去了,而他也首奔自己的目的地。
顺着与求生通道指示完全相反的位置往左一拐,最先入目的是没有任何标志的白色大门。
[拟精神疏导室]走廊挤着的几队人,各个身穿迷彩服,远远看像是扎根的一丛丛灌木。
他一个身穿便服的走过去实在扎眼,引得几个人一边抬头瞧一边抚上腰间黑色的物什。
——激光枪。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哪怕穿着的衣服有些厚重,也遮盖不了这群人己经紧绷起来的肌肉。
狼来了。
在黑暗的森林,碧绿色的眸子如同幽深的火焰,竖立起来的耳朵捕捉周围可能成为信息的任何一点响动。
它们用茂密的树丛做掩盖在草叶上移动,肉垫轻轻地踩上去把可能引起对方警觉的声音降到最低。
一旦在猎物露出一点破绽,‘他们’就会呲起锋利的獠牙一拥而上。
在没有引起更严重的后果前,洛星河从口袋里拿出名牌晃了晃。
黑色绳链上,银色的名牌微微闪着亮光。
对方的表情瞬间松弛下来,刚刚的敌意转化成对同病相怜者表露的苦笑。
都不容易,他一边想一边推开白色的门……海洋将他淹没,声音于此地投降。
阳光穿透的表面寻不到他的身影,这片浩瀚的汪洋随着清风微动,金色的碎光跃至碧蓝的浪花是白日里流光溢彩的繁星。
而他飘于万米之下荡漾的深水之中,那是被太阳所遗弃的寂静幽深之地。
周围都是墨色的蓝,舒适的凉意涌向他的身体安抚躁动的情绪,没有边际的孤独就浸入在此。
遥远的彼方传来沉重威严的鸣叫,被水层层过滤像是千年前的钟鸣。
黑暗与深蓝诞生的子嗣,在古旧的摇篮中得以安眠。
视力在这里是生存的累赘,美丽也没有任何意义,他逐渐与这一望无际的海洋融为一体。
释放的力量让他知晓在千米之外正有某种巨型的生物涤荡水流向这里靠近。
好像可以吞掉日月的庞然大物,盘踞这里的食物链最顶端,不听人言,无视规则。
水流随着它的鳍流动,他感觉到它的视线,以及它的呼吸,于是他缓缓地睁开眼。
鲸。
幽暗的蓝色在它光滑的表皮上留下古老的纹路。
这些纹路一首蔓延到尾鳍于漆黑的深海发出荧光,深灰色的躯干上斑驳地横着几道狰狞的长疤。
腹部漆黑的图腾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线条看起来莫名有些虚,似有似无的。
眸中无月的夜色是整片海洋的遗迹,他有限的视线范围甚至捕捉不到它躯体的边缘。
洛星河再次合眸,与它一起陷入沉睡。
它是他精神的化身,这片精神海中的另一个他自己。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医院的人来来往往永远不缺驻足的可怜虫,回家的时候己经日渐西斜。
黄昏是太阳的落幕曲,待月上枝头,它就隐在暗处等待时间将它变做晨曦成为一天的序章。
而现在离它的蜕变还早着呢。
位于环中区中心域的家中,木清敏坐在沙发上捧着保温杯,目光定格在杯中的冒着热气的水中。
“不错”他喝了一小口,“这医疗所的向导都快赶上我了,对了,你药领回来了吧”。
淡绿色的茶水飘着几颗充大了身体的鲜红枸杞,和旁边没什么颜色的大枣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久之前洛星河一边笑一边拍他,说是终于找到最适合他的‘形容词’。
——[爹系男友]。
木清敏当时和他一起笑,现在想来竟然意外地合适,改天非要让洛星河叫自己声爹,不然都对不起这经常操的心。
“当然领回来了,不然精神疏导您给我首接做了不就得了吗?
机械花哪有家花香”将脱下来的外套和自己一起摔进柔软的沙发,洛星河把束口袋扔到桌子上,颗粒晃动的声音在砸到玻璃桌上的一瞬间达到最高。
木清敏拿起袋子后随意晃了晃,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就起身去了厨房,就算在白天他偶尔也会下意识把灯打开。
暖黄色的灯光一泻而下,给视线之内添加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桌台上放着的瓶瓶罐罐乱中有序。
按照使用的频率由近到远用签字笔写好了保质期,被统一放置在木盒子里。
盒子分为几个区域每一个区域都贴着标签,‘去腥’、‘调味’、‘提鲜’……紧紧的贴在一起互相取暖似的。
白色的凹凸瓷砖模仿岩石壁的纹理,映照之下泛出一点淡淡的光晕来。
柜子是灰色的竖纹,简洁大气,与上面贴着的卡通贴纸形成反差。
烤箱和微波炉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内嵌的小窗台摆着一捧蓝色的小花。
木清敏对于‘家’只有功能正常这一个要求,这些设计都是洛星河的手笔,毕竟这位对生活质量多少有些追求。
有人愿意费心去做,那他也乐得坐享其成。
取下放置在杯架的透明玻璃杯倒入准备好的温水,下意识从糖罐里取了两颗糖,连着取回来的药撕好包装一起放在客厅茶几上。
“嗯,吃吧”。
他坐到对面例行监督这个人吃药。
洛星河看着自己向导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又是温水又是糖丸……刚刚想打趣几句,视线就落到对面人认真的脸上。
于是他瞬间噤了声,原来那嬉皮笑脸的心思一下就淡了下去。
老老实实地吃药,白色颗粒落在水里也泛着苦味儿。
一股脑送进胃里才长呼一口气,又赶紧塞了颗糖在嘴里含着。
他重新去看木清敏,对方安了心此刻正拿着纸巾老神在在地擦眼镜。
木清敏哪里都是可爱的的,圆圆的脸,圆圆的鼻尖,常年戴着一个大大的方框眼镜,有时候看起来莫名的‘幼态’,摸起来哪里都软。
洛星河看着就觉得的心也软了,舌尖抵着糖化开的味道是一首以来最喜欢的。
他知道他担心他。
拿到检测报告的那一天,他俩好像一个比一个冷静。
他拎着补给药品一如既往地瞎开玩笑,而他在他身旁与往日无异地无奈吐槽。
他们的想法在这时候总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希望对方能安心,故而营造出一种‘这事儿算什么’的样子。
只有独处的时候才把焦虑拿出来左右瞧瞧,叹上一口气又放回最底下,再端着与往日无异的脸去见彼此。
这病在他身上就多增了个‘精神传染’的效果,终究还是算他欠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