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铜锁在晨露的润泽下,泛着清冷的光,触手冰凉。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那声音仿佛是岁月的叹息,霉味混着艾草香涌出来——那是外婆总在窗台晒的陈艾,说能镇住旧布上的晦气。
那股混合的味道首冲进鼻腔,带着微微的刺鼻。
她踮脚把竹帘卷到顶,晨光漏进来,像一层薄纱轻柔地落在八仙桌上半铺的百子被上。
那百子被的色彩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柔和,上面的图案仿佛都活了过来。
外婆临终前补了一半的并蒂莲还搁在针插里,金线尾端垂着半寸,在风里晃,像根悬而未决的叹息。
微风拂过,金线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简晴的指尖抚过被面褪色的石榴,石榴的纹理在指尖摩挲下,有着粗糙的触感。
那年她十二岁,母亲的葬礼刚结束,外婆攥着她发抖的手,在这条被子上绣下第一朵牡丹:"小晴,线走偏了就拆,心乱了就缝。
"现在她的心又乱了。
房租催缴单压在镇纸下,红章刺得眼睛疼,那鲜艳的红色在眼前格外刺眼;拆迁办的传单混在织补订单里,"旧城改造"西个字像把钝刀。
简晴把订单一张张摊开,蓝布书包的破口、毛线衫的脱线、老茶缸的布套——这些是老街最后的温度,可温度能当房租吗?
"晴丫头!
"赵婆婆的声音裹着桂花香撞进来。
那桂花香浓郁而香甜,瞬间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七十岁的老街裁缝挎着个蓝布包袱,银簪子在鬓角闪,那银簪子闪烁的光,在阳光中格外耀眼。
"你看我这老骨头,早说过要给你带桂花糕,昨儿蒸晚了。
"她掀开包袱,靛青色的旗袍露出来,领口处有道寸长的裂口,"我孙女儿非说这料子脆,不让我自己补。
你瞧,这是我二十岁嫁老张时穿的,针脚都是我妈手把手教的。
"简晴接过旗袍。
布料贴着掌心的刹那,后颈突然窜起股凉意,那凉意像一条冰冷的蛇,迅速蔓延开来。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赵婆婆模糊成重影——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
不,是赵婆婆,可更年轻,眼尾没有皱纹。
她坐在八仙桌前,和现在的位置分毫不差,手里攥着半封没写完的信,墨迹在"阿强"两个字上晕开,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旗袍领口,把红绸子洇成暗红。
那眼泪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嘶——"简晴猛地抽手,旗袍滑落在桌。
她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那冷汗贴着皮肤,带着丝丝寒意。
是太累了?
她昨晚对着百子被的断线坐到后半夜,眼睛花了?
"怎么了?
"赵婆婆凑近,"手割着了?
""没事。
"简晴扯出笑,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
她重新捧起旗袍,这次特意用指腹摩挲布料——老棉绸,浆洗过十七八回,领口的裂口不是自然磨损,是指甲抓的?
她翻到袖口,金线绣的"赵"字旁,果然藏着朵半开的梅花,和赵婆婆当年给老街姑娘们绣的嫁妆纹样一模一样。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窗户,把简晴的影子拉得老长。
阳光洒在身上,带着微微的暖意。
她关了店门,把旗袍平铺在玻璃罩的工作台上。
玻璃罩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的光。
外婆教过的口诀突然在耳边响:"一线牵一情,一针系一心。
"她闭着眼,指尖轻轻按在旗袍心口位置。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尖汇聚。
眩晕感来得更猛。
这次她看清了:蜂窝煤炉子在墙角噗噗响,那声音沉闷而有节奏。
铝制饭盒里飘出白菜炖豆腐的香,那香气质朴而温暖。
年轻的赵婆婆趴在桌上哭,信纸上的字洇成一团:"阿强去东北支援建设了,说等铁路通了就接我。
可隔壁王婶说...说那边零下三十度,他要是..."她突然抓起剪刀,"咔"地剪下衣襟上的并蒂莲,"等他回来,我要亲手给他绣上完整的。
"简晴猛地睁眼,额角全是汗。
那汗珠顺着额头滑落,痒痒的。
她抓起绣绷,金线在指尖翻飞——原该对称的并蒂莲,左边那朵被剪得只剩花茎,她顺着记忆里的弧度,补上半片花瓣,两滴露水似的珍珠。
"叮铃——"铜铃响的时候,简晴的针正悬在半空。
穿西装的男人跨进来,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咔嗒咔嗒,那声音清脆而响亮。
"简师傅?
早听说云绵阁的手艺一绝,我是做民俗研究的,能看看您的工作台吗?
"他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可眼神像扫货的贩子,在百子被、绣绷、老檀木柜上转。
简晴把旗袍收进樟木箱,"要织补得排队,我这儿可没展览功能。
"男人搓搓手,从公文包掏出名片:"林阿强,诚建地产的。
我们最近在做老街文化调研,您这样的手艺人...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拆迁传单,"补偿方案是按门面面积算的,要是愿意配合,搬迁费还能多谈。
"简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二岁那年,母亲的自行车被货车撞飞,司机也是这样赔着笑,说"补偿好商量"。
她把名片推回去:"我外婆说,云绵阁的砖是她和我外公一块搬的,瓦是她亲手烧的。
要拆,先过了我这关。
"林阿强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堆起来:"那我等您想通。
"他转身时,西装口袋露出半截相机绳。
傍晚收摊时,简晴发现樟木箱上多了块桂花糕,用玻璃纸包着,压着张字条:"别和那混球置气,修车铺小周。
"她咬了口,甜得发腻,倒比早上的心慌好受些。
那桂花糕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带着浓郁的香气。
第二天清晨,赵婆婆来取旗袍时,简晴正蹲在门口修门楣的木牌。
"织补岁月"的"月"字掉了块漆,她拿着小刷补青金粉。
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凉爽,带着淡淡的湿气。
"晴丫头!
"赵婆婆的声音带着颤,"你...你把并蒂莲补上了?
"她捧着旗袍,手指抚过那朵新绣的花,"当年我一气之下剪了它,后来阿强回来,我总说等我想好了再绣。
可这一等...他走了二十年了。
"简晴抬头,看见老人眼角的泪坠在皱纹里,像颗琥珀。
"您看这露水,"她指着旗袍上的珍珠,"当年您哭的时候,眼泪就是这样滴在这儿的。
"赵婆婆突然抱住她,樟木香裹着桂花香涌过来:"我就说,你外婆的手艺没断——你不只是织补衣裳,你是在织补人心啊。
"简晴的鼻子酸了。
她望着赵婆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阳光正穿过爬满常春藤的墙,在"云绵阁"三个字上跳。
那阳光透过常春藤的缝隙,洒下一片片光影。
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起来:外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触物知情"不是迷信,是要她"替那些说不出口的故事,缝件合身的衣裳"。
"咔擦。
"简晴猛地转头。
林阿强站在巷口,相机镜头闪着冷光。
那冷光在清晨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冲她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晨雾里。
而此刻的诚建地产会议室,投影仪亮着张照片:云绵阁的雕花木门半开,八仙桌上摆着半补的百子被,樟木箱里露出半截靛青旗袍。
"重点目标确认。
"项目经理敲了敲屏幕,"这铺子底下压着的,可不止老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