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跪守逍遥峰的第七个清晨，远处天枢峰的晨钟穿透云层，惊起寒潭深处三尾银鳞鱼，搅碎了水面倒映的"懒修圣地"鎏金牌匾上斑驳的青苔。
"天字甲等的苗子，何必执着于这废峰？
"九长老的狼毫笔悬在名册上方颤抖，朱砂墨滴在"慕昭"二字上，将"先天道体"的评语染得似***。
案头青铜蟠螭香炉突然迸发嗡鸣，震得客舍梁柱簌簌落尘。
丹房方向传来爆鸣声，紫苏甩开焦黑的芭蕉扇，三枚龟甲在丹蔻染红的指尖翻飞："天水讼化火水未济...这丫头要掀了青岚宗的天！
"她话音未落，炉膛喷出的青烟在空中凝成垂钓老翁的虚影——那钓竿末端竟拴着块桂花糕。
"陆眠这厮！
"看守丹炉的白眉老者拍案而起，炉中焦糊味里混着诡异的椒盐香，"竟用九转乾坤炉烤点心！
"此刻寒潭畔，慕昭正将最后半块粗糠饼捏碎抛入水中。
鱼群掀起的漩涡突然静止，水面析出先天八卦中的"坎"位卦象。
少女摸索着褡裢里燃尽的短烛，忽然听到云层中传来清脆的铃响——三十六节紫竹钓竿破空垂落，竿梢玉珠擦过她眉骨，血珠坠入潭水的刹那，九条紫金环斑鳉跃出水面争食。
"稀薄的先天道血。
"银发男子斜卧云床飘然而至，黄玉酒葫芦在腰间叮咚作响，松垮的道袍下隐约可见横贯胸腹的狰狞旧疤，"小青鸾是嫌逍遥峰太清净，派你来当人形闹钟？
"慕昭咽下喉间腥甜，颤抖着展开浸透晨露的拜师帖："弟子慕昭，愿以本命..."话未说完，潭底炸开的惊雷将她掀翻。
青鳞龙爪破水而出，罡风削断她半截衣袖，霜白龙须如铁索缠住脖颈。
陆眠袖中甩出的腌鳕鱼精准命中龙睛五穴。
椒盐混着黏膜撕裂的脆响在空气中爆开，千年道行的五爪青龙被腊味熏得醉态踉跄，千丈龙躯缩成三尺红鲤，龙角上还沾着半片桂皮。
"此乃咸鱼二十西拍。
"陆眠用炭笔在龙鳞画上乌龟，指尖渗出的金砂堵住鱼鳃渗血处，"当以三花聚顶之功融于腊香，佐九重雷劫慢煨七七西十九日..."慕昭跌坐在龟裂的石板上，怀中桃木剑柄正疯狂吸收逆鳞脱落的金砂。
这截朽木是半月前天枢峰清场时，她从柴房角落拾得的破烂——此刻剑身年轮泛起青光，与寒潭倒映的紫微垣星斗遥相呼应。
"后山桃花坳，状元红取两坛。
"陆眠将挣扎的龙鲤塞进青铜釜，醉步踩过水面凝成的河图洛书，"酒钱抵学费，余下的当你这七日跪拜的利息。
"暮色染红桃花坳时，慕昭在第七株千年古桃下挖出空酒坛。
虬结的树根形似苦修者扭曲的筋骨，某处树瘤天然形成"北冥有鱼"的钟鼎文。
当她触碰到第九个酒坛的桐油封纸，寒潭方向突然风雷大作，龙吟裹着酒香席卷而来——那厮竟在豪饮！
暴雨突至的寅时，青铜釜中的龙血己然沸腾。
陆眠踏着醉步现身，怀中半截龙躯滴落的血在青石板灼出北斗七星图。
他胸腹旧伤渗出的银蓝星光，与碑林七十二块镇魔石的震颤频率完全同步。
"看好了！
"仰颈痛饮残酒的仙尊摔碎陶坛，飞溅的碎片在空中拼出洛书虚影，"这招叫——醉斩星河！
"桃枝轻挥间，十万琼花化作剑瀑。
苍穹如被剖开筋络的龙腹，星斗坠入寒潭激起千层浪。
慕昭望着龙鲤在剑光中现出原形，终于明白这场捕猎不过是食物链底端的挣扎。
最后一滴星河坠落时，陆眠胸前的银蓝星光己黯淡如残烛。
"八千斤桃花酿换你十年阳寿..."浑身酒气的仙尊将葫芦甩给湿透的少女，"去寒潭西岸捡两筐香螺，记得挑壳纹呈八卦状的。
"慕昭走向抽搐的龙鲤时，后颈逆鳞残片突然生根。
岩壁倒影中银龙环伺，三千剑阁的琉璃灯次第亮起，将她孤寂的剪影烙在青岚宗最深沉的夜幕里。
桃木剑柄传来灼痛，年轮中浮现的《逍遥游》残章与碑林共鸣，七十二块镇魔石表面同时显现被剑痕抹去的古篆——"甲申年七月初七，陆眠以身为祭，封北海蛟妖于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