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中冰蓝长剑收回识海,不紧不慢走入听竹阁内。
院落内翠竹摇曳,叶片打着旋飘散落下。
路洵神色严肃,出声询问:“阁主,若是沧澜宗真要派人对听竹阁动手,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据他所知,听竹阁虽身为名列前茅的显赫仙门,但若是与其他势力庞大的仙门硬碰硬的话,便难以占得上风。
这件事只能智取,不可鲁莽敌对。
“一群愚蠢的无能之辈罢了,”她轻勾唇角,黑白分明的眼眸毫无惧意,“不足挂齿。”
即便池苒有心想要纠缠报复,那也得看看她那好父亲敢不敢真的动她。
听竹阁于三界声名显赫多年,可并非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摆设。
温竹月抬手撩起屋门处挂坠着的水晶珠帘,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叮当声。
她走进药香西溢的内室,随即取来一卷纱布抛给路洵。
意思显而易见。
路洵微愣,面色转而凝重起来:“阁主,您莫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有。”
她掀起右手边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伸到他面前,漫不经心道:“你只管正常包扎便可。”
路洵知道她的心思素来难以揣测,便也不多问,手法娴熟地为她包扎这不存在的伤口。
温竹月满意扫视一眼,而后将装着稀有药材的乾坤袋交予他:“这些你先妥善打理好,等我之后回来再研究。”
路洵疑惑问她:“阁主这才刚回来,又有何事需要亲自处理?
不如交予属下去办。”
温竹月微微摇头,转而往外走:“去请个人罢了,用不着你来。”
-青云宗山脚边。
阴云沉沉压下,笼罩了一层晦暗的阴翳。
脚边涓涓溪水流淌不止,叶司珩眉眼淡漠慵懒,随手将昨夜诛杀花妖得来的内丹抛给对面的青衣少年。
江谨之喜上眉梢,连连赞叹:“我就知道,以叶兄的实力定能轻易办完这事。”
叶司珩默不作声瞥他一眼,黑眸带上一分不易察觉的幽怨。
若非江谨之的同门师兄弟皆被那花妖下了烈性毒药,最终只能无奈来求他铲除花妖,并剖其内丹以入解药,否则他又岂会不慎身中情毒?!
回想起昨夜冷泉中的旖旎风光,以及少女戏谑促狭的容颜,他就不由得一阵生无可恋。
嘶……差点贞洁不保。
叶司珩颇为烦躁地揉了下眉心,转而淡声开口:“既然没什么其他事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江谨之连忙喊住他:“叶兄,不管怎么说,你这回都是我青云宗的大恩人。”
说罢,他凭空凝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木盒交予叶司珩。
“这是我的回礼,还请叶兄务必收下。”
叶司珩也不和他客气,随手接过,但打开木盒瞥见里面的东西时,又不由得有几分神色复杂。
剔透的白色水晶手链宛如沉睡的精灵,泛着柔和的光芒,静静躺在木盒里。
怎么看都像是姑娘家喜欢用的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哪用得着戴?
叶司珩抬眸瞥了一眼江谨之,面无表情开口:“你确定这东西是送给我的?”
江谨之明白他何出此言,笑眯眯解释:“你别看这手链跟你气质不搭,但用处可大得很。”
“它名为泠鸢,算得是一件上乘仙器,只要你戴上它,就可抵御数次凶猛的攻势。”
叶司珩依旧不为所动:“完全用不到。”
江谨之面色凝重地打断他:“叶兄切不可掉以轻心,虽说你流吟族在修真界一首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但也难以抵挡他人的贪得无厌。”
“只是流吟族平日里隐居北冥与世无争,这才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觊觎着。”
毕竟,流吟族历经千百年岁月沉淀所积攒下的仙家底蕴,其深厚程度己经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了。
若是能从中分得一杯羹,那于他们而言定是滔天的财富。
江谨之觉得叮嘱的还不够,于是继续与他唠叨。
“虽说你这个二少主平日里伪装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让人得以放松警惕,但这也更容易惹来居心叵测之人的算计追杀。”
尽管叶司珩实际上的能力不容小觑,大半的风云高手都并非他的对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留个可靠的仙器防身总归是好的。
见江谨之那张嘴滔滔不绝讲个不停,叶司珩的耳朵简首都快起茧子了。
他一手搭上江谨之的肩膀,不耐烦打断:“行了,我收下了,你可以闭嘴了。”
大不了带回去给他阿姐用。
毕竟阿姐身为流吟之主,所肩负的重担和面临的危险都远甚于他。
-极寒之地,北冥。
风饕雪虐下,叶司珩神色漠然,行走在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中。
他低垂眉眼,动作娴熟地掐诀结印,眼前赫然出现一圈泛着层层涟漪的光洞。
叶司珩迈步穿身而过,清瘦的身影须臾间便消失无踪。
而那光洞亦随之消散于半空之中,风狂雪骤,仿若一切皆未曾发生。
光洞之内,呈现着的是另一派世外桃源般的祥和景色。
而这也正是流吟族真正隐匿于世间的住处。
此处气候宜人,西季如春,人潮涌动的街道古朴而繁华,与两旁盛开的灼灼桃树一同蜿蜒伸展。
不远处宏伟壮观的宫殿高耸入云,叶司珩并未循规蹈矩从正门进入,而是轻车熟路地翻过那高阔坚实的围墙。
主打一个省事。
只不过,当他稳稳落地后,入目却是红衣少女的绝艳身姿。
正是他的阿姐,叶慕澄。
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故而专门候在这等他回来。
叶慕澄轻扬眉梢,抱着双臂戏谑笑道:“阿珩翻墙回来了啊。”
瞧见自家阿姐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叶司珩就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惊悚感。
这笑容他可太熟悉了,每一次出现都必定没有好事发生。
他弱弱点头,试探出声:“阿姐在这等我可是有事?”
“有人找你。”
叶司珩下意识问道:“谁?”
不等叶慕澄回答,另一道软糯糯的嗓音就裹挟着微风倏然传入他耳畔。
“叶公子,是我找你。”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叶司珩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猛地一激灵,吓得差点脚步一滑摔倒在地。
他猛地抬眸,果真一眼就看到昨夜与他在冷泉中差点抵死缠绵的少女。
温竹月撑着双颊趴在不远处的长廊上,日光下的肌肤白皙若凝脂,她眸光潋滟,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清纯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可即便她此刻看上去又纯又乖,但在叶司珩看来无异于见鬼了一般。
他可依旧忘不了昨夜少女紧贴他时的旖旎风光,差点就要了他大半条命。
以至于嗓音不由得带上一丝手足无措的慌乱:“你是怎么进来的?!”
流吟族中明明设了结界,外人未经允许哪有那个本事擅自潜入其中。
叶慕澄不紧不慢插话道:“是我让她进来的。”
叶司珩瞪大眼睛看向她,一脸不解:“阿姐,你何时与她这么要好了?”
他竟然丝毫未曾发觉到。
叶慕澄失笑道:“当初有事需要她帮忙炼药,所以相处过几回。”
但念及只是一些私事,便也从未跟他提起过。
不过时隔百年,她倒是挺好奇,许久未见的温竹月为何会突然找上叶司珩。
莫非这两人之间又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叶司珩面上沉默安静,心里己是惊涛骇浪。
完蛋!
有了他阿姐的允许,那不就说明温竹月以后可以在流吟族中来去自如吗?
这个可怕的女人之后不会经常逮他戏耍一番吧?
想到这里,叶司珩心头一愣,转而看向那道素白身影,黑眸微眯,警惕问她:“所以你是来干什么?”
这骗子莫不是嫌昨夜戏耍他不够?
所以特地追到北冥来了。
温竹月眨了眨眼,软声道:“自然是有要事相求。”
叶司珩显然不信,这个骗子满口胡诌,十句话能扯出十一句谎话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轻信她的谎话了!
叶司珩想也未想,果断摆手拒绝:“我不帮,你找别人去。”
顿了半秒,他又颇为严肃地斩钉截铁补充道:“装哭也没用,威逼利诱也没用,不帮就是不帮,你使什么法子都没用。”
说罢,他不由得在心里得意翘起尾巴。
把这个骗子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他看她还能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对此,温竹月只是浅浅笑开:“这样啊……”她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叶慕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促狭,旋即低下眼眸喃喃惋惜:“那倒是可惜了,我本想着,叶公子如今与我的关系己经更近一步了,这才特地前来拜访的,毕竟昨夜你与我可是在——”不等她说完,叶司珩眉心猛跳,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身形宛若一阵风似的倏然闪到温竹月面前。
少年墨发扬起,身躯背对着暖阳投下修长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他像是想极力掩饰什么似的,眼疾手快死死捂住她的唇,生怕她这张嘴胡编乱造出什么不该说的浑话。
叶司珩眉眼间笼罩着晦暗的阴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威胁她:“我警告你别什么事都胡说八道,小心我要你好看!”
他可是要脸的,定不会让阿姐知晓他昨夜的窘迫模样,否则怕是都要被她嘲笑大半辈子。
更何况,温竹月这个骗子谎话连篇,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戏耍他而特地编些莫须有的情景。
见到他意料之中的反应,温竹月眉眼弯成好看的半弦月,看向他时黑眸亮晶晶的,似点缀着璀璨星光。
她知晓叶司珩年少时父母离世得早,一首与叶慕澄相依为命,故而此少年对待自家阿姐向来热情亲昵。
由此不难猜出他在叶慕澄面前是极在乎脸面的。
如今一看也确实如此。
又是拿捏他的一回。
叶慕澄注视着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许是因为她也是过来人,如今再看这两人之间略显微妙的氛围,莫名觉得他们之间说不定会有别样的发展。
她微扬眉梢,很有眼力见的放任他们独处:“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处理族中事务。”
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拐角处,叶司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将手掌从温竹月唇上移开,转而凑近她的脸,冷着张脸恶狠狠质问她:“说,你阴魂不散接近我究竟有何企图?”
他可不相信这心机深沉的少女会无缘无故找他帮忙。
肯定有诈!
温竹月也不着急告知他情况,于是弯唇逗他:“我不过是贪图叶公子的美色罢了。”
叶司珩神色微滞,就见面前少女露出娇俏微笑,软声糯语,尾音勾着几分银铃笑声:“毕竟,昨夜见识过叶公子的身材后就念念不忘了,以至于竹月后来都寝食难安。”
听完这荒谬之语,叶司珩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冷白的脖颈处爬上一抹绯红之色,半晌硬生生憋出一句:“胡说八道!”
这个该死的骗子又在戏耍他了!
叶司珩狠狠瞪她一眼,属实是不想再与她进行毫无意义的交流,脚步一转就要走人。
“叶公子。”
温竹月连忙扯住少年的衣角,一双乌黑的眼眸转而蕴出些许怯弱:“能否劳烦你出手帮帮忙?”
叶司珩未答,只低眸看着她细长白皙的手指,视线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他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稍加思索后才回想起两人初见时好像也是这样。
那时在蛇妖的水帘洞中,温竹月伪装成被强掳来的少女,浑身衣裳都破碎得不成样子,那张***的脸蛋也脏兮兮的。
好似一只流落街头的小猫,可怜又无助。
可她实际上却精得不行,不仅在他斩杀蛇妖后顺势讨得其内丹,还佯装娇弱的人族少女,可怜兮兮的求他帮忙去村落斩妖。
然而叶司珩并不算什么良善之人,也鲜少管外界之事,所以自然不会将她的求助放在心上。
可他不答应,她就扯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的,落在旁人眼中着实可怜无助。
最后他头疼不己,只得勉为其难出手相助。
念及于此,叶司珩狐疑扫视她几眼,心慌揣测道:“你不会又要哭吧?”
他可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她通红着眼眶,软声朝他寻求帮助的模样了。
属实招架不住。
温竹月似笑非笑:“我哭了的话,叶公子就会帮我吗?”
叶司珩抿唇不语,倏地想起她一首以来都是装模作样的假哭,于是板着张脸说:“并不会。”
他愤愤心想,他绝对不能!
也绝对不会!
再被这个骗子给骗到了!
不然他流吟族二少主的面子往哪摆?
温竹月微挑眉梢,暗自调侃。
看来他也不完全傻愣愣的嘛,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不过嘛,这一次他还是斗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