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母亲离去的那间产房,过去百年间,她曾无数次地被困在那个挂着腐朽气息的房门内。
猩红陈旧的床幔,昏暗的珊瑚灯,湿热的带着潮气的水将她围裹的快要喘不过来气。
血液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床幔渗透出来,向她的小腿攀附。
粘稠的血液攀附腰际之时,清玉猛地从梦中惊醒。
条件反射的,她极为迅速地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向床边刺去,却刺了个空。
少年微微仰身后退,清玉的刀尖只堪堪在他腰前划过,卷起了一小阵无关痛痒的气浪。
“公主!”
听到文心的声音,清玉才彻底清醒。
她刚从噩梦中惊醒,胸腔沉重的起伏着,此刻抬眼正好对上了少年带着些审视意味的目光。
他的一双眉眼生的很好,浅浅的内双,眼尾的弧度很自然的微微上扬。
本应是一双温柔的眼睛,却因主人警惕而下压的眉毛显得有几分凶狠。
“抱歉。”
清玉收起匕首,抬起袖口擦了下额角洇出的汗。
“你感觉好些了吗?”
清玉指了指少年的腰际。
他现下披着文心临时找来的白色内衫,看不到伤口的情形。
“你腰处的那个伤很深,我治愈之术习得不太行,只是暂时帮你清出了伤口的毒,止住了血。”
闻言,少年的眉头有了一刻的松动。
“多谢。”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干巴巴的憋出了两个字。
清玉摇了摇头,“你叫什么名字?
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眉头又拧了起来,一脸防备地看着清玉。
清玉有些无奈。
“你的伤还得养几日,我总不能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里。”
“这里是东海龙宫,我叫清玉……”“傅渊。”
少年低低开口。
“我的名字。”
傅渊说自己来自海岸边的镇上,跟父亲的商队出海,不想路途中碰上了贼寇,受伤掉入了海中。
文心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一身黑衣的,明明你看起来更像贼寇吧。
但是她没敢说。
傅渊不过是人族十三西岁的样子,看着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只要一对上他的眼睛,文心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那你怎么穿着一身黑衣服,我感觉你看起来更像贼寇。”
清玉就这样水灵灵地问出来了。
“还有你为什么能在水下呼吸。”
文心身体一僵,手己经摸向了身后桌案上的茶壶。
“船上经常备着这样的衣服,逃命的时候穿的,特别是夜里,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服过避水丹了,这种丹药出海我们都会备着。”
傅渊淡淡地解释着,并没有因为清玉的话感到冒犯。
“那商队……”清玉顿了顿没再说话,她知道傅渊伤得这样重,商队的情况应该很不乐观。
“文心,你带几个侍卫去宫殿往南的珊瑚礁丛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
文心领命去搜寻幸存者,清玉开口安慰傅渊道。
“你放心,如果他们和你一样都服过避水丹,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傅渊垂的眸子不说话。
“啪,啪,啪。”
门被钝钝地拍打起来。
“阿姐——”清元稚嫩的童声在门外响起。
傅渊闻声迅速抬眼向西周看去,下意识想要找地方躲藏起来。
“没关系,是我弟弟。
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他己经见过你了。”
傅渊点了点头,上前打开房门。
低头看见一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小孩笑嘻嘻地捧着一盘子点心。
“呀!”
清元低低叫了一声,奶声奶气道。
“哥哥醒了。”
他将手里的点心举高,“你要不要吃点心?”
傅渊冷淡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侧身让路。
清元不死心,把手举得更高了些。
“这个很好吃呀,尝尝吧。”
清玉看着门边一高一低僵持不下的两个人低低笑出了声。
刚刚起她就发现,傅渊大概是不太擅长同人打交道,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阿元,过来。”
清玉向门边招了招手。
清元从傅渊身侧挤进门,驾轻就熟地扑上床。
“这是哪里来的核桃酥呀?”
清玉捏了捏弟弟的脸。
“是爹爹带回来的!”
“那你是不是乖乖的,没有和爹爹说哥哥的事情呀?”
清元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乖阿元。”
清玉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看向站在桌边的傅渊。
“东海不常有外人来,如果我爹知道了你的事情,可能不会让你留下,这几日先委屈你在殿内养伤了。
如果被人撞见,你就说你是我身边新来的侍卫。
待你伤好了,我会想法子送你回去的。”
“对了,你的避水丹还能撑多久?”
傅渊似是没想到这一点,愣了愣道。
“我还有几颗,应该还能撑一个月。”
清玉为傅渊安排了一间客房,吩咐人给他端了一些饭菜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文心带着去搜寻的人无功而返。
“公主……我们连船只的碎片都没有搜到,我觉得这个傅渊看上去不简单,他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文心将傅渊用瓷片胁迫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当真要把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又危险的人留下吗……”清玉当然知道他不简单,下午傅渊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信。
没准连名字都是假的。
避水丹价格高昂,普通商队根本就承受不起,还有他的身手……更何况自己匕首耍的极好,那一刀的速度绝不是常人可以躲过的。
但是人己经救了,按照傅渊的伤势,把人放走了清玉终是有些不放心。
“无妨,这几日我会留意的。”
她说罢补充道。
“如果阿元和他接触,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多盯着些。”
“是。”
文心想起傅渊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打了个哆嗦。
“公主觉不觉得他看上去有些不同于常人?
特别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很像某种凶狠的兽类……”清玉这次没有应,她倒觉得傅渊的那双眼睛生的极好,看上去很温柔。
是仔细盯着看,像要把人融化了似的那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