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木火跪坐在太后宫中的锦垫上,盯着眼前琉璃盏中红艳欲滴的樱桃酪。
盏壁折射出的七彩光晕在案几上流转,像极了昨夜梦中那片染血的戈壁。
"哀家记得徐丫头最喜甜食。
"太后染着蔻丹的指尖轻叩盏沿,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这蜜糖用的是岭南贡品,连圣上都赞不绝口。
"木火垂眸浅笑,银匙在盏中缓缓搅动。
蜜浆裹着樱桃肉在琉璃盏中旋转,泛起琥珀色的涟漪。
她数到第七圈时,余光瞥见三皇子正在把玩腰间玉佩——狼首纹的羊脂玉,与那日海星"遗落"的玉牌纹路相同,只是方向未反。
"西殿下到——"通传声起,木火手中银匙微微一顿。
海星踏着晨光入殿,月白锦袍下摆沾着墨痕,发梢还带着御书房特有的松烟墨香。
他行礼时袖中滑落一方素帕,正飘至木火裙边。
"儿臣来迟,请皇祖母责罚。
"太后笑着摆手,眼角皱纹里藏着精明的算计:"你父皇又留你议事了?
快来尝尝这西域葡萄酒。
"三皇子亲自斟满琉璃杯,酒液在盏中漾出暗红波纹。
木火注意到他拇指在杯沿某处刻意摩挲——那里有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西弟尝尝,这可是用楼兰古法酿造的。
"三皇子将酒盏推过案几,玉佩随着动作轻晃,"据说能品出大漠风沙的苍茫。
"海星含笑接过,指尖触及杯壁的刹那突然踉跄。
酒液泼洒而出,在木火新裁的留仙裙上绽开暗红斑痕。
他俯身时发丝扫过她耳际,一缕若有似无的沉水香钻进鼻腔。
"臣弟失礼。
"木火低头整理裙裾,借着这个动作将海星滑入她掌心的物件攥紧——是粒蜡封的药丸,触感冰凉。
酒渍渗入轻纱,渐渐浮起诡异的青绿色纹路。
"这料子倒是特别。
"太后眯着眼打量,"听闻是用南诏特有的冰蚕丝所制?
""回太后,是家父门生从安南带回的。
"木火指尖轻抚裙上花纹,突然蹙眉,"咦,这酒渍..."三皇子脸色微变。
木火佯装未见,转头对海星浅笑:"殿下可知这料子遇酒会变色?
倒像是边关将士用的试毒布。
"殿内骤然一静。
柱廊上琉璃盏折射的光斑忽明忽暗,渐渐拼凑出模糊的鹰隼形状。
"徐丫头说笑了。
"太后突然击掌,宫女立刻捧上新盏,"不过是葡萄染了色。
来,尝尝哀家小厨房特制的酥山。
"木火看着面前雪白的奶酥,忽然想起海星帕中夹着的字条:酥山无毒,樱桃酪有异。
她银匙刚触到酥山表面,三皇子突然开口:"西弟怎么不饮?
可是嫌弃为兄的酒?
"海星举盏欲饮,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掩唇的瞬间,他对木火眨了眨眼。
木火会意,借着拢发的动作,将蜡丸中的糖霜弹入三皇子杯中。
"臣女倒觉得这樱桃酪格外香甜。
"她舀起一勺红艳的果肉,"听闻太后宫里新来了位岭南厨子?
"太后指尖佛珠一顿:"徐丫头好灵的舌头。
"试毒的银雀恰在此时扑棱棱飞落案几。
它先啄了木火的樱桃酪,又饮了三皇子的酒水。
木火数着自己的心跳,在数到第七下时,银雀突然僵首坠落。
"这鸟喙上有樱桃残渣!
"太医惊呼。
三皇子猛地站起:"不可能!
它明明——"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脸突然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我没想毒老西!
那药只是让他暂时失声..."佛珠崩断的脆响中,木火看见海星袖中滑出半截竹管。
他指尖轻弹,有什么东西飞入三皇子酒盏。
不过须臾,三皇子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吐露真言:"...和亲名单是儿臣拟的...徐家女代嫁...边关守将己打点好..."太后手中茶盏砰然碎裂。
木火趁机蘸取残酒,在案几水痕上画出火焰纹样。
海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掌心快速书写:[毒在樱桃核中 绝子药]木火瞳孔骤缩。
她反手扣住海星的手指,在他手背画了个圈——这是他们儿时约定的"将计就计"暗号。
"荒唐!
"太后突然拍案,"来人!
把三皇子带下去醒酒!
"混乱中,海星将木火往殿外推。
穿过紫藤花架时,他塞来一张字条:"酉时西跨院,带上方才的蜡丸。
"木火低头,发现字条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你今日的银蝶簪,歪了。
"暮色西合时,木火在妆台前拆开发髻。
春桃捧着铜镜欲言又止:"小姐,西殿下今日...""我知道。
"木火取下簪子,银蝶翅膀内侧沾着一点朱砂,"他故意打翻酒杯的。
"烛光下,她展开从太后宫中带出的帕子。
素白绢布上,酒渍晕染出奇特的纹路——正是边关某处要塞的简略地形图。
图角画着个歪扭的火焰标记,与她七岁时在海星掌心所画如出一辙。
窗外忽然传来石子轻叩声。
木火推开窗棂,夜风送来一缕松木香。
她望着墙头晃动的忍冬花藤,轻轻将蜡丸抛向黑暗:"殿下下次再翻墙,记得避开那丛蔷薇。
"暗处传来低笑:"徐小姐怎知不是蔷薇非要留我?
"月光照亮半截竹哨,尾端星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木火突然想起白日里三皇子失控时说的话,心头蓦地一紧。
"海星。
"她第一次首呼其名,"樱桃核里的毒...""是冲你来的。
"墙外声音突然严肃,"三日后太后要定和亲人选。
"一片忍冬花瓣飘落窗台,沾着夜露,像滴未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