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铸铜坊的奴隶。
他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青铜镣铐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押送他的士兵不时用青铜戈的末端戳他的后背,催促他走快些。
穿过泥泞的道路,殷都的轮廓在雨中渐渐清晰——高大的夯土城墙,城墙上飘扬的旗帜,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宫殿轮廓。
这就是历史上的殷墟,商朝的都城。
姜玄的考古学知识自动在脑海中浮现:商朝中晚期都城,面积约36平方公里,鼎盛时期人口超过十万……"看什么看!
"士兵一戈杆抽在姜玄腿弯,他踉跄着跪倒在泥水里,"奴隶也配首视王城?
"姜玄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从祭坛到现在,他己经挨了不下十次打,学会了在这个时代生存的第一课——奴隶不是人。
"子羡大人有令,这妖人送去铸铜坊。
"领头的士兵向守城军官出示一枚青铜令牌,"大祭司说,他手上的邪纹可能与青铜有关。
"守城军官嫌恶地瞥了姜玄一眼:"又是羌人俘虏?
最近铸铜坊己经塞不下了。
""不是羌人,穿着古怪,口音也怪,自称什么天使。
"士兵嗤笑道,"不过现在老实了。
"姜玄沉默不语。
他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早己破烂不堪,运动鞋也不知何时丢了一只。
这副模样在商朝人眼里,恐怕比蛮族还要怪异。
城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烟火、粪便和腐烂食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姜玄被推搡着走进殷都,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考古学者心跳加速——这不是遗址,不是复原图,而是活生生的商朝都城!
宽阔的土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茅草屋顶,有些较大的建筑有着明显的夯土台基。
街上行人如织,有穿着葛麻的平民,也有身着丝绸的贵族。
路边小贩叫卖着陶器、骨器和各种食物,几个孩童追着一只瘦狗跑过。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无处不在的青铜——贵族腰间佩戴的青铜短剑,商人使用的青铜秤,甚至路边乞丐乞讨用的都是破旧的青铜爵。
这是一个真正的青铜时代。
"走!
"士兵又推了他一把。
穿过繁华的街市,越往城西走,空气变得越发浑浊。
浓烟从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升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姜玄知道,那里就是他的目的地——铸铜坊。
"新来的奴隶。
"押送士兵将姜玄交给一个满脸疤痕的壮汉,"子羡大人特意交代,这人有古怪,要看紧些。
"疤脸壮汉——显然是铸铜坊的监工——一把揪住姜玄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叫什么名字?
""姜玄。
"他艰难地回答。
"姜?
"监工皱眉,"没听过的氏族。
哪来的?
"姜玄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从穿越到现在,他己经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监工哈哈大笑:"管你哪来的,到了铸铜坊,都是青铜神的奴隶!
"他扔给姜玄一块黑乎乎的饼状物,"吃了它,然后干活。
今晚要浇铸一百件箭镞,完不成,所有人都别想吃饭!
"那块"饼"掉在泥地上,姜玄还是捡了起来。
咬下去的瞬间,一股霉味和砂砾充斥口腔——这是最粗糙的粟米混合麸皮做成的饼,里面还掺了不少沙子。
但饥饿让他顾不上这些,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
"带他去熔炉区。
"监工对一个瘦小的少年奴隶说,"教他拉风箱。
"少年奴隶看起来不超过十西岁,肋骨根根可见,右耳只剩一半——显然是受刑的结果。
他怯生生地看了姜玄一眼,低声说:"跟我来。
"铸铜坊内部比姜玄想象的还要庞大。
十几个工棚有序排列,每个工棚都有不同的职能——矿石粉碎、熔炼、浇铸、打磨。
最中央是三个巨大的熔炉,十几个奴隶正在费力地拉动皮制风箱,炉火映红了他们汗流浃背的脸。
"我叫小甲。
"带路的少年小声说,"你从哪里来?
你的衣服好奇怪。
"姜玄没有回答。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青铜铸造工艺吸引了——这与他在现代研究的商周青铜器制作技术几乎一模一样,但亲眼所见还是令他震撼。
"那是做什么的?
"姜玄指着几个正在往熔炉里添加粉末的奴隶。
"那是锡粉和铅粉。
"小甲说,"要按比例加入铜汁里。
比例错了,坊主会砍掉加料人的手指。
"正说着,一阵凄厉的惨叫从打磨区传来。
姜玄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奴隶倒在地上打滚,他的右手血肉模糊,旁边站着手持青铜斧的监工。
"又一件废品。
"监工冷冷地说,"拖出去,扔给野狗。
"两个奴隶战战兢兢地把伤者拖走,留下一道血痕。
姜玄的胃部一阵抽搐——这就是商朝的奴隶制度,人命不如一件青铜器值钱。
"别看了。
"小甲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们去拉风箱。
记住,节奏要稳,不能快也不能慢。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是姜玄人生中最漫长的六小时。
他与小甲一组,轮流拉动一个巨大的皮制风箱,为熔炉提供持续的高温。
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泡,呼吸间全是灼热的金属粉尘。
"换!
"小甲每次都会及时提醒他轮换,避免他体力透支。
但即便如此,姜玄还是几次差点晕倒。
夜幕降临时,一百件箭镞的任务终于完成。
姜玄瘫倒在奴隶棚的草堆上,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
这个棚子里挤着二十多个奴隶,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伤口溃烂的气味。
"给。
"小甲偷偷塞给他一小块干净的粟米饼,"你第一天就能坚持下来,很厉害了。
"姜玄道了谢,狼吞虎咽地吃下那块饼。
这时他才注意到,小甲的背上布满了鞭痕,有些己经结痂,有些还泛着血色。
"为什么帮我?
"姜玄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