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兵与归墟众人的厮杀震得殡仪馆的天花板簌簌掉落石膏碎屑，陆青崖的青铜灯与阴兵长枪相撞迸发的幽绿火星，如同死神撒落的磷火。我攥着发烫的钥匙，却见苏晚晴突然脸色骤变，她的银针在半空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是十二时辰煞！”她猛地拽住我衣领向后翻滚，三道黑影擦着鼻尖掠过，在地面犁出三尺深的沟壑。转头望去，三个身披黑袍的人立于血泊中，袍角绣着暗红的时辰纹样——正是司徒玄座下以生辰八字炼制的凶煞。为首之人抬手时，我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下，密密麻麻爬动着类似蜈蚣的纹路，与城隍庙地下室的血钱蜈蚣如出一辙。
“把钥匙交出来，守夜人。”黑袍人开口的瞬间，整个空间的温度骤降十度，他袖中甩出的锁链缠绕着黑色火焰，锁链末端竟是颗腐烂的头颅，空洞的眼窝里伸出猩红长舌，直取我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判官笔自动从怀中飞出，笔锋蘸取地面的血水，在空中疾书成《百鬼缚魂咒》。符文中的恶鬼伸出利爪抓住锁链头颅，却在接触黑色火焰的刹那发出凄厉惨叫。苏晚晴趁机甩出银针，八枚银针组成北斗阵型，刺入黑袍人周身大穴。
然而，另外两名十二时辰煞突然暴起，他们的身体诡异地扭曲变形，化作两团蠕动的黑影。黑影中伸出无数骨爪，瞬间将阴兵撕成碎片，腥臭的黑雾弥漫整个停尸间。我感觉呼吸愈发困难，阴阳契符文在胸口疯狂灼烧，仿佛要冲破皮肤。
“沈墨！看镜子！”苏晚晴的尖叫穿透混乱。我转头望去，墙上的解剖镜不知何时映出完全不同的场景：镜中的殡仪馆窗明几净，七个穿校服的孩子围坐在解剖台前嬉笑。而在镜面边缘，一双戴着青铜指套的手正缓缓推开镜中世界的门。
当我的目光与镜中世界对视的刹那，整面镜子突然炸裂。锋利的镜片碎片悬浮在空中，每片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老周年轻时跪在城隍庙神像前滴血立契；有苏晚晴在月光下用银针缝合破碎的魂魄；还有陆青崖摘下面具，露出与我七分相似的面容。
“这是归墟的‘镜花劫’，别陷进去！”苏晚晴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我咬破舌尖，鲜血喷在判官笔上，正要绘制破魔符，却见一片镜片中闪过母亲苏清欢的身影。她被锁链吊在巨大的青铜棺椁前，傩戏面具下渗出鲜血，而棺椁上的纹路，竟与我手中钥匙的符文完全一致。
“妈！”我不受控制地伸手触碰镜片，指尖刚一接触，整个人便被吸入镜中世界。这里的殡仪馆静谧得可怕，消毒水的气味中混着淡淡的檀香。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孩童的欢笑声，我握紧判官笔靠近，推开门的瞬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七个孩子正在玩捉迷藏，而藏在衣柜后的那个身影，分明是七岁的我。
“找到你了，小墨！”陆青崖掀开衣柜门，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容。可当他转头时，瞳孔突然变成竖线，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利的獠牙，“该换你当‘鬼’了。”
无数黑影从地板下钻出，将我拖入黑暗。我在坠落过程中疯狂挥动判官笔，却发现符纸在这空间里失去效力。下坠的尽头是片浓雾，雾气中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等视线恢复清明，我竟站在城隍庙的功德箱前。箱盖大开，无数带血的纸币如蝴蝶般飞舞，每张纸币上都印着陆青崖的脸，正对着我诡异地眨眼。
“你终于来了。”熟悉的沙哑声从头顶传来。抬头望去，老周倒挂在房梁上，蜃楼珠的光芒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还记得我尸变前说的话吗？血契含苏家巫咒——而解咒的关键，就在镜子里。”
不等我追问，老周的身体突然化作灰烬，簌簌落在功德箱里。纸币瞬间自燃，火焰中浮现出苏晚晴的身影。她浑身浴血，正被十二时辰煞围攻，而陆青崖的青铜灯已经对准了她的天灵盖。
“不！”我怒吼着冲向火焰，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这时，一枚带血的银针穿过火焰飞至我面前，针尖刻着极小的篆文——正是苏晚晴银针上“魂归处，燕归来”的后半句“魄散时，镜中现”。
突然，所有纸币燃烧殆尽，地面浮出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的模样，而是城隍庙地宫的全貌：青铜棺椁缓缓开启，司徒玄戴着傩戏面具立于其中，手中捧着残缺的生死簿，而在他身后，数以万计的魂魄在血池中痛苦挣扎。
铜镜边缘渗出黑色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字：“想要救她，就用你的记忆来换。”我握紧拳头，能感觉到脑海中关于陆青崖的记忆正在沸腾。阴阳契符文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判官笔自动飞向铜镜，笔尖在镜面上刻下我的生辰八字。
镜面轰然破碎，我被拉回现实世界。此刻的殡仪馆已化作修罗场，苏晚晴倒在血泊中，银针散落一地，陆青崖的青铜灯正悬在她头顶，幽绿火焰即将触及她的额头。
“住手！”我将钥匙狠狠插入地面，阴阳契的力量顺着钥匙爆发。整座建筑剧烈摇晃，阴兵的嘶吼声震耳欲聋。陆青崖转头看向我，面具的裂痕已经蔓延至半张脸，露出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跳动的符文。
“你以为打破镜花劫就能改变命运？”他的声音不再是孩童腔调，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从你签下阴阳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生死簿上的祭品。”
说着，他手中的青铜灯爆发出吞噬一切的黑暗。在黑暗笼罩的瞬间，我看到苏晚晴的银针突然自行排列，组成一道古老的巫傩符咒。而远处阴影中的傩戏面具人缓缓摘下伪装——竟是本该死去的老周，他左眼的蜃楼珠闪烁着妖异的紫光，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