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向太后行了一礼，袍袖轻摆，转身大步离去。

踏出太后宫殿，寒凉的夜风扑面而来，皇帝下意识抬眸，望向夜空那轮孤月。

闪瞬间，他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弧度，这丝笑意极淡极快，仿若暗夜流星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他微微侧身，压低声音，对候在一旁的贴身太监吩咐道：“即刻宣晋王进宫，不得有误。”

不过半个时辰，晋王顾渊便匆匆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舞动。

顾渊神色冷峻，墨发在夜风中略显凌乱，袍角随着他急促的步伐猎猎作响。

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却透着几分疲惫：“深夜***，不知陛下如此急切，所为何事？”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审视般地落在顾渊身上，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渊儿，朕今日唤你来，是要为你赐婚。”

“赐婚？”顾渊听闻，浑身猛地一震，原本低垂的眼眸瞬间抬起，眼中闪过一抹抵死抗拒。

未等皇帝再多说一个字，他身形一转，抛下一句，“父皇还是将我赐死吧”便大步朝着殿门走去。

那决绝的姿态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站住！”

皇帝见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你不是多年来一直四处探寻，当年在山林中救你性命的小女孩究竟是谁吗？朕今日便告诉你，她正是苏家养在乡下的大小姐苏朝颜！”

顾渊的脚步瞬间顿住，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四弟如今已与苏二小姐苏凌萱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如今正寻死觅活地要退掉与苏大小姐的婚约。”

“太后已然插手这件事儿了，太后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苏大小姐。”

“朕这些年多次为你赐婚，你却屡屡以死相逼。可这次，朕并非逼你成婚，只是瞧那苏大小姐，心地纯善，却自出生便被冠上‘扫把星’之名，受尽委屈。你若娶了她，也算是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顾渊就那样背对着皇帝，身姿挺拔如松，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殿内静谧得可怕，唯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为这场僵持的对话添上别样的注脚。

他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气息仿若凝滞，似是在内心深处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皇帝看着顾渊的背影，心中满是无奈与忧虑。

自顾渊母妃离世后，这孩子便如同丢了魂一般，对生死之事看淡，行事决绝。

十二岁便去了前线战场，老天垂怜，保他平安到今日。

深知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皇帝为了促成这桩婚事，可谓煞费苦心。

对于顾渊这个儿子他是愧疚的。

当年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死于太后和皇后的算计，满心满眼期待着自己这个父王能替他母妃主持公道。

可是他却置若罔闻，因为当时的情况真的是不允许他那么做。

但愿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之后，思想能有所转变，性子能软下来，能够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他一口气将所有缘由说完，目光紧紧盯着顾渊的背影。

心中暗自祈祷，盼着他能念及苏朝颜当年的救命之恩，点头应允这门婚事。

顾渊身形一顿，原本迈出的脚步停在了半空，周身气息瞬间冷凝，似被一层寒霜笼罩。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他挺拔的背影上跳跃，映出几分孤寂与决然。

许久，他缓缓转过身，冷峻的面庞在昏黄灯光下更显棱角分明，双眸仿若寒星，直直地盯着皇帝，声音仿若从牙缝中挤出：“陛下，您确定？”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更多的则是压抑已久的复杂情绪。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期许，又带着为人父的无奈：“朕岂会拿此事诓你？当年你重伤昏迷，是苏朝颜在山林中将你救下，悉心照料，才让你捡回一条命。”

“这些年，你四处探寻救命恩人的下落，不就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吗？如今苏大小姐正是危难之时，父皇知道你定不会袖手旁观。”

顾渊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那些在黑暗中摸索寻找的日子，无数次在梦中重现的模糊身影，没想到竟会以这般戏剧性的方式揭晓。

自己一个无心之人，随时随地准备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赴死，娶她或许根本就是害了她。

一想到这，他的心中又泛起一丝犹豫。

“她……当真就是那个人？”顾渊再次确认，声音中多了一丝颤抖。

皇帝长叹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柔和了些许：“渊儿，朕知晓你心中有诸多顾虑。父皇相信你一定比父皇强，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要保护的人。”

“单从她救了你就可以看出来，苏朝颜这孩子品行纯良，心地善良。这些年一个人在乡下，她也吃了不少苦。你若娶了她，也算是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也全了你多年来报恩的心愿。”

顾渊垂下眼眸，脑海中思绪翻涌。

他想起母妃离世后，自己在这宫廷中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对生死早已看淡。

可如今，命运的红线却将他与这样一个女子紧紧缠绕。

于自己而言，苏朝颜的救命之恩，他不能不报。

“陛下，容儿臣考虑。”

顾渊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松动。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忙不迭说道：“好，好，渊儿你尽管思量。只是这事儿，太后那边如果迟迟等不到消息，估计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再说，苏朝颜如今已进京，流言蜚语颇多，尽早完婚，也好给她一个名分，堵住众人之口。”

殿内空气再次凝滞。

一息之后，顾渊微微点头，行礼告退。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在离去的步伐中，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踌躇。

走出宫殿，夜色如墨，寒风呼啸而过，吹乱了他的发丝，却吹不散他心中那团因苏朝颜而起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将与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紧紧交织在一起。

“来人，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