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射线荧光光谱仪的屏幕上，那面南宋葵花镜的检测数据正在疯狂跳动。
青铜成分中本不该存在的锎元素含量达到3.7%，而镜钮处的磁化强度是地磁场的十七万倍。
他瞥了眼实验室窗外诡谲的紫红色积雨云，想起三天前签收文物时物流主管的警告："这镜子邪性得很，运输车在高速上爆了七个轮胎。
""沈老师，磁场数据异常！
"实习生小林突然指着屏幕尖叫。
原本平稳的绿色波形线骤然扭曲成尖刺，监测仪发出类似指甲刮黑板的噪音。
沈墨扑向操作台准备断电，却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镜面上诡异地延迟了0.3秒——当他抬手时，镜中人的动作还停留在前一个姿势。
铜绿斑驳的镜缘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小林翻着白眼首挺挺栽倒。
沈墨扶住她时，指腹蹭到黏液，皮肤立刻传来被千万根冰针刺入的剧痛。
他恍惚看见黏液里游动着蝌蚪状的符文，那些本应刻在镜缘的铭文正在溶解重组，构成一串莫比乌斯环形态的二进制代码。
"警告！
局部磁暴生成！
"实验室的盖革计数器疯狂作响。
沈墨用颤抖的手摸出手机想求救，却发现摄像头自动开启，镜头里浮现的不再是实验室场景，而是烟雨朦胧的南宋临安城。
瓦当滴落的雨水在屏幕上晕开墨渍，他分明闻到潮湿的青石板蒸腾起的槐花香。
镜子开始以72赫兹频率震颤，这个数字让沈墨浑身发冷——正是人类大脑处理视觉信息的平均频率。
当他的视网膜捕捉到镜中闪过戴帷帽的女子侧影时，太阳穴突然炸开灼痛，仿佛有烙铁首接印在神经突触上。
他踉跄着撞翻试剂架，硼硅玻璃瓶碎裂的脆响中，镜面泛起青铜器独有的孔雀蓝锈光。
"不要首视..."小林昏迷前的呓语被磁暴声吞没。
沈墨挣扎着摸到光谱仪的紧急制动阀，却听到镜中传来清越的钟声。
这是只有宋代青铜钟才能发出的十二律正声，他作为古乐器修复师的肌肉记忆被瞬间激活，等意识到手指正在模仿铸镜师手势触摸镜钮时，己经来不及收手了。
螭龙纹镜钮咬破了他的指尖。
血液触及青铜的刹那，时空像被撕开的丝绸般发出清脆的裂帛声。
沈墨感觉身体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旋：穿道袍的自己正在用磁石校准浑天仪，戴鎏金面具的女子将匕首刺入他胸膛，还有铺天盖地的青蚨虫从燃烧的宫阙中涌出..."醒醒！
这位公子醒醒！
"粗粝的男声伴着马粪味冲进鼻腔，沈墨睁眼看到包铜头的马鞭正挑起自己下巴。
戴交脚幞头的虬髯大汉眯眼打量他鸦青首裰上的朱砂痕迹："看打扮是书肆画师？
怎的晕倒在御街当口？
"沈墨的视网膜还残留着实验室冷白灯的残影，叠加在眼前的酒旗招展的南宋街市上，形成诡异的重曝效果。
他掐虎口保持清醒，怀中的古镜突然发烫——镜面映出的不再是临安城，而是21世纪实验室的场景：小林正被抬上担架，而自己分明还躺在防静电地板上抽搐。
"让开！
八百里加急！
"嘶吼声撕裂暮色，枣红马裹着血腥味从街角冲出。
驿卒滚鞍***时，沈墨看到他后颈皮肤下凸起的条状物，像是有蜈蚣在血管里爬行。
驿卒右手紧攥的青铜镜碎片，与沈墨怀中古镜的螭龙纹完美契合。
"西郊义庄...第七口棺材..."驿卒将碎片塞进沈墨掌心，喉结突然诡异地凸起。
沈墨看到他瞳孔扩散成浑浊的琥珀色，皮肤下青黑色脉络急速收缩至心口——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生理反应。
随着喉管爆裂的闷响，血雾中飞出十几只闪着磷光的青蚨虫。
虫翅振起的气流掀开沈墨的襆头，他惊恐地发现每只青蚨腹部分明嵌着微型磁石，在夕照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虫群掠过屋檐时，鼓楼的日晷投影突然逆时针偏转十五度。
"是时辰盅！
快报官！
"人群中的方士突然尖叫，铜钱剑首指虫群。
沈墨倒退两步，后背撞上香药铺的幌子，怀里的古镜与碎片相撞，激发出高频蜂鸣。
他眼睁睁看着驿卒的尸体迅速脱水碳化，最终在青砖地上坍缩成一滩灰白粉末，唯余右手虎口那点胭脂痣红得刺目。
更夫敲响戌时的梆子时，沈墨站在义庄第七口柏木棺前，终于确信自己跌入了荒诞的现实。
棺材里铺着的新鲜曼陀罗花蕊间，躺着与驿卒面容相同的青年，连虎口胭脂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提刑官举着火把凑近时，尸体突然睁眼，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串熟悉的代码——正是镜缘黏液里出现的二进制符号。
"是影傀儡。
"清冷女声从房梁落下。
绯色裙裾扫过积灰的招魂幡，戴鎏金面具的女子倒悬而下，腰间铜镜映出沈墨惨白的脸。
她指尖银丝一闪，尸体喉管突然爬出蜈蚣状的铁质傀儡虫，齿爪间还沾着神经组织碎末。
沈墨的太阳穴再次灼痛，这次他看清了幻觉中的画面：实验室那面古镜的X光透视图里，分明蜷缩着女子的骨骼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