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借着透进茅草屋的微光,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脚。
后背的刺痛感依旧清晰,但比刚醒来时己减轻不少,右腿的扭伤在草药的敷治下也似乎消肿了些。
王老头说用的是山里采的“金疮药”,捣碎了混着猪油敷上,气味腥膻,效果却意外地好。
这几日,他一面装作失忆静养,一面像海绵吸水般观察着周遭。
王老头是个鳏夫,无儿无女,靠着几分薄田和编些草鞋勉强糊口,日子过得紧巴巴。
每日送来的食物,是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偶尔掺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菜。
林辰饿得发慌时,甚至能在碗底捞出几粒带壳的秕谷。
“这年月,能有口热乎的喝就不错了。”
王老头有次看他盯着碗里发呆,叹了口气,“前儿李寡妇家的小子染了风寒,把口粮都换了草药,她家更难。”
林辰默默点头。
他在书上读过“弘治中兴”,可这偏远乡村的“中兴”,不过是勉强活着的体面说法。
泥土墙根下堆着的糠麸,屋顶漏雨时王老头慌忙接水的破瓦罐,都在无声诉说着底层的困窘。
这天午后,王老头去溪边洗衣,林辰撑着墙壁挪到门口。
门外是一条泥泞的村道,稀稀拉拉几间茅草屋,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追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跑过,嘴里喊着含糊不清的童谣。
远处是连绵的土坡和稀疏的林子,空气里飘着柴火、牲畜粪便和某种植物腐烂的混合气味。
“得动起来。”
林辰扶着门框,目光扫过村外的野地。
他注意到溪边有野生的马齿苋和蒲公英,土坡上长着几株叶片锯齿状的植物——那是小蓟,止血消炎的好东西,现代野外求生时他常用来处理小伤口。
更远处的林子,才是真正的宝库。
当晚,他趁王老头睡熟,悄悄从床底摸出一块被雨水泡得半软的青砖,又捡起墙角一根手臂粗的硬木枝。
在现代,他能用瑞士军刀削出精致的木矛,此刻却只能用青砖粗糙地打磨木枝的一端。
木头干涩,磨了许久才勉强出个尖。
他又寻了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绑在另一根短木上——这是最原始的石斧雏形。
“后生,你这是做啥?”
王老头被响动惊醒,点着油灯疑惑地看他。
“大爷,我……我好像记得以前见过人这么做,” 林辰编了个瞎话,“想着做个家伙什,或许能帮上忙。”
王老头没多问,只摇摇头:“山里有狼,莫乱跑。”
三天后,林辰觉得自己的身体差不多能支撑短距离活动了。
他借口去屋外透气,揣着那把简陋的“石斧”,慢慢挪到村外的土坡上。
他蹲下身,拨开杂草,认出了几株灰灰菜和车前草,这些都是可食用的野菜。
他又在一处背阴的地方找到了几簇野生木耳,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揣进怀里。
走到溪边时,他注意到水流较缓的石缝里有动静。
现代知识告诉他,这种地方常有小鱼和石蟹。
他没带渔具,便脱下身上那件本就破烂的单衣,撕成几条布条,又找来一根细藤条,将布条系在藤条末端——这是简易的诱饵。
他趴在岸边,将布条轻轻放入水中晃动。
果然,几条寸许长的小鱼被惊动,好奇地凑过来啄食。
林辰屏住呼吸,待鱼群靠近,猛地用另一只手舀水,竟真抓住了一条!
鱼在掌心蹦跳,滑腻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顾不上脏,用石头砸晕小鱼,又在附近寻了些干燥的枯枝和松针。
生火是个难题,他没有火柴打火机,甚至没有现成的火镰。
他想起野外求生时的钻木取火,但手边没有合适的硬木和软木。
目光扫过溪边,他盯上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燧石和旁边的铁矿石。
“试试燧石取火。”
林辰心跳加速。
他曾在纪录片里看过原理,此刻只能凭记忆尝试。
他将松针和细茅草揉成蓬松的引火物,用燧石狠狠敲击铁矿石。
火星溅落,落在引火物上,瞬间燃起几星红点。
他连忙俯身,用嘴轻轻吹气,红点逐渐扩大,终于“噗”地一声,燃起了一小簇火苗。
“成了!”
林辰低呼一声,激动得几乎忘了身上的伤。
他小心翼翼地将火引到枯枝上,很快升起一小堆篝火。
他用削尖的木枝串起小鱼,放在火上烤。
鱼肉的焦香混着烟火气弥漫开来,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闻到的最诱人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身后的草丛传来。
林辰警觉地握紧石斧,转身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烤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是李寡妇家的女儿,名叫丫蛋,前几天跟着母亲来送过草药。
“你……你烤的啥?”
丫蛋怯生生地问,小鼻子使劲嗅着。
林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撕下半条鱼递给她:“烤鱼,你尝尝?”
丫蛋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眼睛亮得像点了灯。
她似乎从未吃过这么香的东西,连鱼骨都舔了又舔。
“大哥哥,你真厉害!”
丫蛋吃完,满足地咂咂嘴,“我娘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林辰失笑:“我不是神仙,我叫林辰。”
“林辰哥哥,” 丫蛋歪着头,“你怎么会烤鱼?
还会生火?
我爹以前打猎,都要用火折子的。”
林辰心头一动,火折子在这个时代是稀罕物,普通人家多用保存的火种。
他看着手里的燧石和铁矿石,忽然有了主意。
或许,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立足的第一步?
正想着,远处传来李寡妇焦急的呼唤:“丫蛋!
丫蛋你在哪?”
“娘!
我在这儿!”
丫蛋应了一声,对林辰摆摆手,“林辰哥哥,我走啦!”
看着丫蛋跑远的背影,林辰低头看了看剩下的半条鱼和手中的燧石。
雨后天晴,夕阳的余晖洒在溪水上,泛着细碎的金光。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不是生火烤鱼,而是如何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用现代人的知识,为自己,也为这些善良的村民,找到一条能吃饱穿暖的活路。
他将剩下的鱼骨刺埋进土里,又仔细地踩灭篝火,把燧石和铁矿石小心地收进怀里。
回到茅草屋时,王老头正坐在门槛上编草鞋,见他回来,目光落在他沾了泥土的裤腿上,却只是淡淡说了句:“锅里给你留了粥。”
林辰应了一声,端起粗瓷碗。
碗里的稀粥比往日多了些米粒,他知道,这是王老头省下的口粮。
“大爷,” 林辰放下碗,认真地说,“等我伤再好些,跟您去山里吧。
我认得些能吃的野菜,也会打些小猎物。”
王老头编草鞋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半晌,才缓缓点头:“成。
不过得听我的,山里邪乎。”
林辰心中一暖。
他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声“成”意味着什么。
他攥了攥怀里的燧石,粗糙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却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力量感。
明天,他要去更远的山林看看。
那里有未知的危险,也藏着活下去的希望。
而他的第一步,或许就是从教会这个村子的人,如何更方便地生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