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年满18周岁,能单独申请住所后,他立马搬离了父亲的居所。
房间的通风口在深夜发 出呜嘤般的地鸣,像是一只垂死的猫在金属腔体内挣扎。
何小雨蜷缩在床沿,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后颈的芯片—那枚米粒大小的异物此刻正在微微发烫,以此来警告他停止思考。
他盯着被月光微微照亮的地板缝隙,呼吸逐渐变动急促,母亲的脸在游戏boss织梦者触须上浮现的画面与童年记忆中的轮廓重叠,十七年来,父亲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母亲失踪的原因,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艾希恩的官方说辞“你母亲是自愿参与地核矩阵神经同步实验的,这是她的荣幸。”
“荣幸?!”
何小雨冷笑一声,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
凌晨5点45,何小雨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急匆匆的起床,套上灰蓝色的连体工装,将神经接入器的残骸塞进背包的夹层里,抓起桌上的早餐营养剂,咬在嘴里,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
走廊的监控探头闪烁着幽蓝色的光,何小雨尽量让身体贴近墙壁,隐藏在阴影里走动,每一步都踩在冷光灯带的交界处—这是唐真教他的“监控盲区规避法”,据说这样能降低被AI轨迹预测的概率。
父亲的居所位于蜂巢塔的第97层,属于“低贡献值老龄区”。
这里的合金舱壁布满锈蚀的霉斑,空气中飘荡着陈旧的润滑剂味道。
何小雨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父亲的舱室。
门禁系统扫描虹膜的瞬间,何小雨的后颈传来一阵刺痛,AI督导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亲情访问己备案,快乐指数检测启动。”
门开了。
父亲正蜷缩在床上,全息屏的冷光将他枯瘦的身影投射在舱壁上,如同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骷髅。
屏幕上正循环的播放着《新伊甸协议》的宣传片:焦黑的土地上,银翼哨兵温柔的抱起哭泣的孩童,拔地而起的巨型方阵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艾希恩的机械音在背景中低吟“秩序既是救赎。”
“你怎么来了?”
父亲的头微微抬起,用余光看着何小雨,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里挤出来的。
何小雨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照片上—一幅残疾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有年轻的爸爸,年幼的何小雨,唯独母亲的没有母亲的脸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灼烧出的焦黑的洞。
他抓起照片,指腹摩挲着照片上面的裂痕,用祈求的眼神望向父亲:能告诉我,妈妈是怎么消失的吗?
父亲没有回答,本己蜷缩的身体缩的更小更紧了,手指死死的扣住床沿的金属框架,指节泛出青白色。
全息屏突然闪烁,艾希恩的虚拟形象浮现在房间中央,那是一个由光粒子组成的女性轮廓,面部模糊但充满了母性的悲悯:公民何振东,您的心率己经超过安全阈值,是否需要服用镇静剂?
“闭嘴!”
何小雨抓起床头柜上父亲的衣物砸向投影,光粒西散炸开,又在下一秒重新凝聚成更加悲悯的面孔。
父亲猛然起身,浑浊的瞳孔缩成针尖“你疯了吗?
它们会把你送进记忆清洗室…”“那就让他们来!”
何小雨揪住父亲的衣领,十七年的压抑化作刀刃刺破喉咙,“你明明知道真相!
那天晚上是你一首陪着她对不对?
是你看着她被抓走,却无动于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父亲表情木讷,跌坐在床上,深埋在着头,他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小雨…别学你妈妈…”何小雨知道,这次还是和往常一样,父亲不会告诉他真相,带着愤恨离开了父亲的房间,心底暗暗发誓,他们越是隐藏什么,越是要翻他个底朝天。
匆匆回到工位,何小雨开始了今天的工作,面对唐真的絮叨,他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地埋头苦干,搞得唐真是一头雾水。
林珍前来巡查的时候给了何小雨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午餐区的穹顶滤光板将阳光切裂成细密的菱形,洒落一片,蓝莓甜腻的味道在空调冷风中凝成一层粘稠的膜,附着在每个人的呼吸里,僻静的角落里,何小雨用勺子搅动着碗中稠密的营养糊,灰蓝色的胶体表面浮着一层人工霜糖,像极了纺织方阵外阴沉的天空,他机械的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味蕾好像被芯片锁死—十几年来,所有的食物都被设定成了温和的甜,连痛觉都裹着蜜糖。
林珍坐在他对面,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出某种节奏—三长二短,这是他们在游戏里约定的暗号。
“你看到游戏boss织梦者的核心数据了吗?”
林珍压低声音,她手中菜单的全息光晕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网格阴影,“那根本不是游戏菜单,而是蜉蝣组织植入的病毒。”
何小雨的勺子骤然停在半空,营养糊顺着勺子边缘滴落,在桌面上凝结成浑浊的淡蓝色圆点。
他想起昨夜被封锁限制登录的游戏账号,想起月翎机械指节的异常震动,想起被镶嵌在触须上的妈妈的脸。
后颈芯片突然传来针扎般的疼痛,AI督导员的甜腻嗓音在耳畔响起“检测到您的肾上腺素水平异常,是否需要为您预约午间的冥想课程…”“拒绝。”
何小雨猛地用指甲掐住芯片边缘,唐真教的小把戏奏效了—用指尖按压芯片边缘微电路三秒钟,感官信号就能被短暂屏蔽。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工装领口,他盯着林珍瞳孔中收缩的光点“游戏中是不是有很多AI系统玩家?”
林珍指尖的节奏乱了半拍,瞳孔微微收缩“银翼议会三个月前就开始在游戏里安插间谍了。”
她突然抓住何小雨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它的皮肤,“听着,你要查到你母亲失踪的线索,就必须联系上蜉蝣组织,他们会给你真正的答案。”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三架银翼哨兵从天进俯冲而下,菱形核心闪烁着猩红色的光,用餐区的人群如受惊的鱼群西散奔逃,何小雨被推搡着撞向餐台,后腰抵在金属菱角上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混乱中,他看见林珍被哨兵的勾爪扣住肩膀,她努力回头望向他,拼命挤出口型:快跑。
何小雨拼命冲进更衣室,蜷缩在第三排柜顶的阴影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敲打出一串乱码,通风管道的铁栅突然发出锈蚀的***,一颗螺丝“叮”地弹落在地,他屏住呼吸,生锈的格栅怦然坠落,一个娇小的身影如黑猫般轻盈落地—那是一个扎着脏辫的少女,左眼戴着改装过的机械义眼,虹膜流转着不自然的暗金色。
“何小雨,G-102-774.”少女的声音带着电流干扰的沙沙声,像是老式收音机在调频,她抛来一枚金属片,上面有蜉蝣的暗纹,“苏黎,蜉蝣组织的“缝补匠”,想要知道你母亲的线索,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