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泥泞中的挣扎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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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远的无视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陈越刚刚燃起的一点火星上。

训练场上恢复了嘈杂,粗重的喘息声、球鞋刮蹭泥地的声音、皮球的撞击声重新占据了主导。

陈越站在原地,像个突兀的闯入者,感受着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好奇、冷漠、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审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以及膝盖护具下,那细微却顽固的、仿佛来自骨骼深处的酸胀感。

刘胖子经理搓着手,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凑过来:“陈越啊,李指导他……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走走走,我先带你去更衣室安顿一下,认识认识队友。”

他试图缓解气氛,但那笑容显得更假了。

“谢谢刘经理,我想先看看训练。”

陈越的声音平静,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场边那个深蓝色的身影上。

李明远正盯着场上的一次失误,眉头紧锁,保温杯被他捏得指节发白。

“呃……也好,也好。”

刘胖子有些讪讪,“那你随便看看,适应适应。

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说完,他如蒙大赦般溜走了,仿佛陈越是个烫手山芋。

陈越拄着拐杖(他最终还是带来了,作为心理支撑),缓慢地移动到训练场边铁丝网旁一个相对不碍事的位置。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目光,专注地看着场上。

星火竞技的训练强度很高,或者说,很“糙”。

大量的身体对抗,凶狠的拼抢,技术动作在泥泞的场地上显得有些变形。

传球失误频频,进攻套路简单粗暴,更多依靠个人能力和蛮力冲击。

他看到张强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蛮牛,在场上疯狂奔跑、拦截、铲抢,每一次身体接触都带着一股狠劲。

汗水混着泥浆从他脸上淌下,眼神凶狠。

一个比他高壮的前锋试图背身拿球,被张强从侧后方猛地一撞,踉跄着摔倒在泥水里。

张强看都没看,抢下球就往前冲。

“干得漂亮,强哥!”

旁边一个染着几缕黄毛、身形瘦削灵活的边锋拍手叫道,他是赵小乐。

赵小乐脚下技术不错,几次盘带摆脱颇有灵性,但最后一脚处理往往让人扼腕,要么独了,要么传丢了。

陈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李明远身上。

这位前国脚教练的执教方式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没有复杂的战术板讲解,没有精细的技术分解。

他的指令简洁、首接,甚至有些粗暴:“压上去!

怕什么?

丢球就地反抢!”

“传!

传!

别TM粘球!”

“张强!

你眼睛长头顶上了?

左边空了!”

“赵小乐!

再TM瞎带就给我滚下来!”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队员们显然对他又敬又怕,失误后往往低着头不敢看他。

训练内容也多是高强度的分组对抗、折返跑、冲刺跑,体能消耗极大。

陈越看着那些队员在泥水里摸爬滚打,每一次急停、变向、对抗,都让他自己的右膝下意识地绷紧,仿佛能感受到那曾经撕裂的剧痛。

“怎么?

害怕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陈越猛地回头,李明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保温杯还冒着热气。

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陈越脸上,又扫过他戴着护膝的右膝。

“没……没有。”

陈越下意识地挺首腰板,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害怕很正常。”

李明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怕,解决不了问题。

球场上,没人会因为你怕就不撞你,不铲你。

你越怕,伤越容易找上你。”

陈越沉默。

李明远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你的报告我看了,”李明远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恢复得还行,但也就是‘还行’。

想踢球?

想在这里站稳脚跟?

靠你现在这点东西?”

他嗤笑一声,指了指场上,“看见了吗?

张强,技术糙得像块石头,但他能跑能抢能扛,他是这支队现在不可或缺的腰。

赵小乐,有点小聪明,但太毛躁,独狼一个。

你呢?

你告诉我,你现在能做什么?”

陈越感觉脸上***辣的。

李明远的话毫不留情,将他仅存的那点骄傲撕得粉碎。

是啊,他现在能做什么?

引以为傲的速度?

那需要爆发力,需要膝关节承受巨大的冲击力,他敢吗?

精妙的盘带?

在泥泞的场地上,在凶狠的铲抢面前,他那脆弱的膝盖经得起一次失误的扭动吗?

“我……”陈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巨大的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李明远没再看他,目光投向场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陈越耳中:“下午三点,单独留下。

带上你的球。”

说完,他转身走向场中,对着一个传球失误的队员吼道:“眼睛呢?!

往哪传?!

重来!”

整个下午的训练,对陈越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像一个局外人,站在场边,看着队友们在泥水里拼杀,听着李明远严厉的呵斥,感受着自己右膝那持续不断的、隐隐的警告。

张强在一次拼抢中和他擦肩而过,带起的泥点溅到了陈越的裤腿上,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

赵小乐倒是抽空对他咧嘴笑了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但那笑容在陈越看来,更像是一种没心没肺的轻松。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队员们如释重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简陋的淋浴房,留下满场狼藉的泥泞和歪斜的训练器材。

喧闹很快散去,偌大的训练场只剩下陈越和李明远两个人,以及远处铁丝网外,几个看热闹的、无所事事的半大孩子。

夕阳的余晖给泥泞的场地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泥土味和一种空旷的寂静。

李明远走到场地中央,用脚尖点了点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把球拿过来。”

陈越深吸一口气,放下拐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足球。

这个球陪他度过了无数个独自训练的清晨和黄昏,也见证了他膝盖碎裂的那个瞬间。

他抱着球,一步一步,尽量平稳地走到李明远指定的位置。

每一步,他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的僵硬和护具的束缚。

“放下。”

李明远言简意赅。

陈越将球轻轻放在泥地上。

“原地颠球。

五十个。”

李明远抱着保温杯,退开几步,眼神像鹰隼般锐利。

颠球?

陈越愣了一下。

这是最基础的基本功,他七岁就能颠上百个不落地。

他下意识地用左脚脚背轻轻一挑,皮球听话地弹起,落下,再弹起。

动作流畅而富有节奏感,显示出扎实的童子功和出色的球感。

泥泞似乎并未影响他对球的控制。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轻松得甚至有些枯燥。

“换右脚。”

李明远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节奏。

陈越的心猛地一沉。

右腿,那是他的伤腿,是他所有恐惧的根源。

他犹豫了。

左脚颠球时那种流畅的自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僵硬和……恐惧。

他尝试用右脚脚背去接球,动作明显变形。

球砸在脚背上,弹起的高度和方向都变得难以预测。

他不得不移动脚步去调整,右膝盖在重心转换时传来一阵清晰的酸痛,让他动作一滞。

啪嗒。

球掉在了泥水里。

“捡起来,继续。

用右脚。”

李明远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陈越弯腰捡起沾满泥浆的球,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他再次尝试。

右脚的动作依旧别扭,小心翼翼,生怕用力过猛或者角度不对会牵动那脆弱的韧带。

球颠得又低又飘,毫无节奏可言,几次差点失控。

汗水开始从他额角渗出,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紧张。

啪嗒。

又掉了。

再捡,再颠。

失败。

再捡,再颠。

还是失败。

……重复了五六次,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右脚勉强颠了七八个,动作难看,重心不稳,每一次右脚触球都伴随着他神经的紧绷和膝盖深处传来的无声警告。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右腿,让他无法自如地控制那块肌肉。

“够了。”

李明远的声音终于响起。

陈越停下动作,胸口微微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压抑的挫败感和屈辱。

他低着头,不敢看李明远的眼睛。

夕阳将他沉默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泥泞的场地上,显得格外孤寂。

李明远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低垂的头和微微颤抖的右腿。

“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打在陈越心上,“这就是你现在的问题。

你的脑子知道该怎么做,但你的身体在害怕。

尤其是它。”

他伸手指了指陈越的右膝。

“技术?

意识?

那是以后的事。”

李明远的目光锐利如刀,“现在,你得先学会重新相信你的腿。

相信它不会碎掉,相信它能支撑你跑、跳、对抗。

恐惧比伤病本身更能毁掉一个球员。”

他顿了顿,看着陈越紧握的拳头:“从明天开始,训练结束后,自己加练。

内容就一个:右脚颠球。

就在这块泥地里颠。

颠到你能用右脚像用左脚一样轻松颠够一百个为止。

颠到你忘了膝盖上那点东西为止。”

陈越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难以置信。

加练?

还是这种最基础的?

在泥地里?

“觉得委屈?

大材小用?”

李明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觉得你天才的脚法不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陈越,我告诉你,在职业足球里,尤其是这里,”他用力跺了跺脚下泥泞的土地,“基础不牢,再高的楼也会塌。

你现在,连地基都是松的!

先把这关过了,再来跟我谈别的。”

说完,李明远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转身就走。

走到铁丝网边,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随风飘来:“忘了你曾经是谁。

记住你现在是谁。

想留下来,就拿出点样子来。”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沉入地平线,训练场彻底暗了下来。

空旷的场地上,只剩下陈越一个人,和他脚边那个沾满泥巴的足球。

远处,几个看热闹的孩子似乎觉得无趣,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

陈越弯腰,缓缓地、艰难地捡起那个泥球。

冰凉的泥水沾满了他的手掌。

他低头看着自己戴着黑色护膝的右膝,又看看手中肮脏的皮球,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是屈辱,是不甘,是迷茫,但似乎……在最深处,又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火焰,被李明远那近乎羞辱的敲打,重新点燃。

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腥味的冷空气,将球轻轻抛起,再次尝试用那让他恐惧的右脚去触碰。

啪嗒。

球又一次掉在泥水里。

他没有犹豫,弯腰,捡起,再抛,再颠。

失败。

捡起。

再失败。

再捡起……单调而固执的重复动作,在空旷寂静的训练场上,像一个孤独的战士,对着自己最深的恐惧,发起一次又一次微不足道却决绝的冲锋。

泥点溅在他的裤腿上、脸上,他也浑然不觉。

每一次右脚的触球,每一次膝盖传来的微弱不适,都让他心中的恐惧和决心激烈地碰撞。

他不再去想过去的辉煌,不再去想遥远的未来。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泥泞的场地,这个肮脏的足球,和他那条需要重新征服的右腿。

远处,李明远的身影早己消失在通往办公室的小路上。

但陈越知道,那个严苛的老头,一定在某个角落,用他那鹰隼般的眼睛,注视着这片泥泞中倔强挣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