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还下着雪,吵骂声不止。
韩秀梅刚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就看到父亲带着白色的毡帽,手里拎着一条鞭子,站在厢房的门口,冲着里面破口大骂,还一边踹着门。
那个厢房是四姐家,韩秀梅上面还有四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母亲一共生了她们六姐妹,就是为了想要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可是一直没能如愿。
所以,这几个姐姐该出嫁的出嫁,而她和四姐韩秀娟都是招揽了上门女婿。
此时听到父亲的咒骂,韩秀梅缓缓地低着头,趁着父亲不注意,就朝着正房走去,打开门就钻进了屋子,内心却紧张的不行。
外面的韩金贵一脚踹着门,扯着大嗓门骂了起来。
“你个王八羔子给我出来,偷家里的口粮去赌,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们老韩家怎么招你这么一个畜生,那赌桌是你能往上爬的吗,有千万家财,都得赔进去!”
“人家债主都找上门来了,我这才知道,张玉祥,你躲过了初一,你躲不过十五,你瞅瞅我逮住你不把你的狗腿和狗爪子给你打折!”
韩金贵骂的有些累了,这手里的鞭子就朝着窗户抽了过去,把上面糊着的报纸全都抽出一条条口子。
不一会儿,这紧闭的大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花棉袄,身材微胖,大脸盘子的女人走了出来。
“爸,你这是干啥玩意啊,这大冬天的你把窗户砸了,我和玉祥不得冻死啊,你咋这么狠心!”
“妈,出来呀,快管管我爸。”
韩秀娟也是敞着嗓门大喊了几声。
刚才父亲在气头上,她和丈夫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甚至连头都不敢露,眼看着父亲这气也撒的差不多了,才跑出来喊救命。
“你吵吵啥,那个瘪犊子呢,赶紧给我滚出来!”
“不然今儿个我跟你们两个没完!”
“我韩金贵,惯吃惯喝,还能惯出你这个毛病,出去耍钱,喝大酒?!”韩金贵冲着四闺女喊了一声,但可没动手,毕竟闯祸的那是四姑爷,跟闺女没啥关系。
只是看着闺女,还护着这么个孽,更是一种恨铁不成钢。
“爸,你要干啥啊,他都知道错了,骂一顿出出气就行了呗。”
“那咋的,你还要把他打死啊?”
“再者说了,你又不是只养我们这一家,陈铭那个瘸子你不是养的也挺好的吗,我家张玉祥是耍钱了,那改过来不就行了!”
“那陈铭能改吗,他那腿瘸成啥样了,这辈子都是拖累,不也是在家白吃饱, 窝窝囊囊的!”韩秀娟说到这的时候撇了撇嘴,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看向对面的房子,脸上也充满了不屑,因为这屋子里住着的就是陈铭和韩秀梅小两口。
因为陈铭腿有毛病的问题,最近一年也都一直在家养着,到现在也没有痊愈的征兆!
而实际上陈铭的腿早就已经好了,只不过这一年下来啥活也没,反正也有吃喝,干脆就装瘸在家啃老。
正是因为他觉得老丈人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看,而且还很偏向,都是上门女婿,那待遇完全不同!
老丈人是村长,在村里有头有脸,日子过得也很富裕,这有点啥好吃的,都给他四姑娘和四姑爷送去,可从来没有管他陈铭这个五姑爷!
久而久之,自卑心里的陈铭自然就怀恨在心,总觉得在这个家里最没有地位,就连院子养的那条大黄狗都能捞上一根骨头吃。
而他就把这气全都撒在了自己的媳妇儿韩秀梅的身上,各种虐待,各种折磨,把在家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全都发泄了出去!
原本韩秀梅对他的一丝感情,也都在这一年的折磨当中,全都化作了怨恨。
屋子里面的陈铭,听到外面四姐韩秀娟的咒骂和嘲讽,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里虽然很恼火,但是一想到做了这么多的,哪有脸去反驳!
“你少叭叭那些没用的,人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他爱咋样咋样,也没吃咱家粮食,我也懒得管他,但是你们家吃我一天粮食,那就得像个人似的!”韩金贵儿听到四闺女的话语之后,也朝着陈铭家的房子看了一眼,老脸就拉了下来。
韩家置有三套房子,一栋宽敞的正房,东西两侧各立着一座厢房。
这两座厢房,是韩金贵特意为两个上门女婿修建的。
厢房面积虽小,好在是新盖的,格局紧凑却也能遮风挡雨,日子勉强也能过得下去。
可提到这两个上门女婿,韩金贵心里就堵得慌,没一个能让他省心的,全都是没出息的窝囊废。
先说四女婿张玉祥,最近这段时间染上了赌博和酗酒的毛病,时常喝得醉醺醺,头脑一热就钻进赌场。
不过,平日里他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手脚勤快,干活从不偷懒,而且嘴巴像抹了蜜似的,总能哄得韩金贵这个老丈人心里舒坦。
要是能把赌博这要命的恶习给戒掉,过日子也是一把好手!
可陈铭这小子更是烂泥不扶上墙,完全没救了。
当初韩金贵招他做上门女婿,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要不是闺女都有孩子了,他早就给闺女开个介绍信,让她赶紧和陈铭 “打八刀” 离婚了。
但他身为村长,闺女离婚,往后不好嫁人,名声也难听,只能一直忍着。
闺女被折磨虐待,夜里被打得惨叫连连,韩金贵哪能不知道?
可闺女没骨气,就认准了陈铭这个窝囊废,怎么劝都不听。
韩金贵多次教训陈铭,甚至都动刀了,可每次过后,陈铭打得更狠。
闺女又逆来顺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个当爹的毫无办法。
此刻,韩金贵听四姑娘说起陈铭,对张玉祥的怒火消了一半。
对比之下,陈铭还不如张玉祥,起码四姑爷不打媳妇。
不论在哪说,这打媳妇的男人就是窝囊废,窝里横,最让人瞧不起。
韩金贵正想着,房门开了,就看到一个身形干瘦,裹着都打铁锃亮的黑棉袄的人,鸟么悄悄的走了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张玉祥从屋里出来,一见韩金贵,“扑通” 跪地。
“爸,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是再去,您就剁了我的手……明天我就去公社干活,好好赚钱,对秀娟好,孝敬您和妈,保证不像陈铭那个揍性似的没出息打老婆!”
张玉祥举起手,信誓旦旦,嘴巴那叫一个甜。
这番保证,让原本还想发火的韩金贵的气全消了一半。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女婿……
他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
“你这混小子,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去赌钱,看我不打断你的狗爪子。”
“赶紧起来吧,大冷天别冻着,晚上你妈做饭了,你俩别做了,进屋一起吃!”
韩金贵听到后心里的气就彻底消了,说完把鞭子扔在雪地上,转身背着手就进了屋。
张玉祥从雪地里爬起来,咧嘴笑着对韩秀娟说:“我就说吧,咱爸心疼咱们,不会动手的。
我哪像陈铭,就会欺负媳妇,我可知道心疼你,老丈人当然不会打我。”
听他这么说,韩秀娟撇撇嘴,手指点了点他脑门:“你就美吧,记住我爸的话,别不当回事,不然有你好受的……赶紧去吃饭吧,我都饿坏了,刚才可吓死我了。”
说完,韩秀娟朝正房走去,张玉祥屁颠屁颠地紧跟其后。
屋内,陈铭看到这一幕,苦笑着摇摇头,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家里断粮好几个月了,自从三个月前和老丈人闹掰,就没正经做过饭。
他像个大爷似的躺在炕上,让媳妇想办法。
韩秀梅饿极了,就满村子借土豆回来煮着吃。
老丈母娘心疼闺女,偶尔偷偷送点吃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混着,陈铭名声越来越差,和老丈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两人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动手。
想到这儿,陈铭满心愧疚。
当初,老丈人把他当亲儿子,是他自己敏感多疑,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所以,想要老丈人从新信任自己,就要干出个样来才行,失去的信任,要一点点的赚回来才行啊。
人还是要靠自己……
陈铭打定了决心后,已经开始收拾上山需要的工具了,等会儿再去借个网就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