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姜宁从沉浸的木头纹理世界里惊醒。
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姑姑。
姜宁心头一紧,指尖下意识蜷起,沾染的木屑簌簌落下。
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姑姑?”
“宁宁啊,”电话那头传来姑姑带着歉意和为难的声音。
“那个……这个月的生活费,可能要晚几天给你打过去了。”
“你姑父厂里效益不好,奖金没发,家里这边……实在有点周转不开……”后面的话,姜宁几乎听不清了。
大脑嗡的一声炸开,像是有根弦瞬间绷断。
生活费……晚几天?
可是她昨天刚咬牙付了一笔不小的木料钱。
现在钱包里只剩下不到五十块。
最多只能撑两天馒头配免费咸菜。
***的工资要月底才发,这中间十多天的空档……不行,她必须立刻去那家新联系好的咖啡馆***。
今天就得开始!
“姑姑,我知道了,没事的,我、我这里还有一点。”
姜宁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
“您别操心。”
匆匆挂了电话,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那双平时沉静描摹线条的眼眸,此刻被焦灼和恐慌填满。
画板被她一把推开,桌上散落的刻刀、砂纸、小锤……她甚至来不及细细归拢,就慌乱地往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帆布工具袋里塞。
太急了,手一抖。
“哐当!”
几把常用的刻刀没抓稳,险些掉落在地,被她眼疾手快地捞住。
没时间了!
姜宁将工具袋胡乱扎紧,抓起背包。
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屑和角落里未完成的作品,咬咬牙,转身就往工作室外冲。
她必须赶在下午两点前到咖啡馆报到!
教学楼的走廊此时格外空旷,只回荡着她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前面就是拐角!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
再快一点!
晚一分钟都可能失去这份急需的***!
几乎是闭着眼睛,她没有任何减速地冲过拐角——“砰!”
一声沉重而结实的闷响,伴随着巨大的反作用力。
姜宁只觉得像是撞上了一堵温热却坚硬无比的墙。
整个世界仿佛都倾斜了。
巨大的冲力让她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
鼻尖瞬间爆发出剧烈的酸涩,眼泪差点当场飙出来。
更让她懊恼的是——“哗啦——哐啷啷!”
那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装着她全部身家的工具袋,在剧烈的撞击下脱手飞出!
里面的刻刀、凿子、锉刀、砂纸……她所有的宝贝工具,如同天女散花般稀里哗啦地爆开,散落了一地!
几把锋利的刻刀打着旋儿滚出老远,在光洁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绝望的撞击声。
完了!
全完了!
她狼狈地跌坐在冰凉的地上,下意识抬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价值不菲。
往上是剪裁精良、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西裤。
完美地包裹着一双异常修长笔首的腿。
再往上,是熨烫平整的白衬衫。
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一段精致分明的锁骨线条。
这是一个身形极其挺拔颀长的男人。
周身弥漫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矜贵气息。
像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凡俗。
姜宁的心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忘了。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视线,最终撞入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深邃漂亮的眼眸,瞳仁是纯粹的墨色,此刻正冷淡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张脸……这张即使时隔三年,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被她偷偷描摹了无数次,深深刻印在她记忆深处、从未褪色的脸!
是他!
高中那个如同惊鸿一瞥,短暂却耀眼地照亮过她整个晦暗青春的插班生——裴恒!
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天呐!
是裴教授!”
“裴教授好!”
“撞到裴教授了……”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几个路过的学生。
他们的低呼和敬畏的称谓,深深刺进姜宁的耳膜,将她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碎。
裴……教授?!
京大生物工程系那个如同传说般的存在——年纪轻轻就斩获无数国际大奖、家世背景神秘顶级、颜值逆天到引人频频侧目、却也公认最高冷疏离、不近人情的……裴恒教授?!
高中那个同样沉默寡言、清冷优秀的插班生少年。
竟然……是京大的教授?!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身份落差如同海啸般将姜宁淹没。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剧烈的嗡嗡耳鸣和眼前男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美得不真实的脸。
裴恒的目光从她惊惶失措、沾着灰尘的小脸上快速扫过。
似乎在她瞬间充血、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廓上,极快地停顿了零点零一秒。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一阵极细微的光芒闪过,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疏离。
而后,他开口了。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清冷冷,带着距离感。
“跑什么?”
仅仅三个字,音量不高,甚至称得上平淡。
却像是一道惊雷,在姜宁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震得她魂飞魄散!
跑什么?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只想逃!
立刻!
马上!
从这个人面前彻底消失!
连同她的狼狈、她的窘迫、她那见不得光的心思,一起消失!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的理智和疼痛。
姜宁猛地低下头,甚至不敢再看裴恒一眼。
也顾不上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她视若珍宝的刻刀。
只是手忙脚乱地去够离自己最近的背包带子。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只被猎人惊扰的兔子。
不顾一切地拨开旁边小声议论的学生,头也不回地、用尽全身力气冲进了人群,落荒而逃。
身后似乎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隐约还有那道冰冷目光如影随形的注视感,几乎要将她的脊背烧穿。
但姜宁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埋着头,拼命往前跑,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首到一口气冲出教学楼,被午后带着凉意的风狠狠一吹,她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
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复盘旋,带着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惶恐与绝望——他……裴恒……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还记得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