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电梯里，镜面墙壁清晰地映出我的窘迫。
那套上周还合身的深灰色西装，此刻成了滑稽的紧身衣。
袖子勒在鼓胀的小臂肌肉上，裤腿吊在脚踝上方，露出刺眼的袜子边缘。
后背的布料绷得笔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它较劲。
电梯里其他几个同事的目光像探针，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窃窃私语像蚊蚋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我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只希望这该死的电梯能快一点。
推开项目组玻璃门的瞬间，原本嗡嗡作响的开放式办公区骤然安静下来。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灼热得让人窒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项目经理汤姆那张永远挂着精明笑容的脸，此刻也僵硬了。
他站在他的独立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没有看我，目光扫过我明显顶到隔断挡板上的脑袋，又扫过旁边一个女同事下意识往后挪开的转椅。
“艾伦，”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打破了死寂，“来一下我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些窥探的视线。
汤姆没有坐下，他把那份文件推到办公桌靠近我的一侧，动作僵硬得像在推一块烧红的烙铁。
“艾伦，坐…呃…”他看了一眼那张对他来说宽大舒适、对我此刻的身形却显得格外逼仄的办公椅，话头尴尬地卡住了，最终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
这是…公司的决定。”
我站着，视线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他身后那面象征“季度最佳团队”的锦旗上。
锦旗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
我拿起那份文件，白纸黑字，冰冷刺骨。
“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
理由栏只有简短一行：“因员工身体形态发生重大变化，存在不可控安全风险，不再适合原工作岗位及工作环境”。
“安全风险？”
我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感。
汤姆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躲闪着：“艾伦，大家都很关心你。
但你看，你的情况…太特殊了。
茶水间的高度，过道的宽度，消防通道…还有，说句实在的，你站在那儿，同事们…有点紧张。”
他顿了顿，努力挤出一丝公事公办的惋惜，“公司会按最高标准支付补偿金。
希望你理解，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考虑。”
理解？
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我捏着那份薄薄的文件，纸张边缘硌着掌心。
几天前我还在这里为项目上线加班加点，现在却因为“存在”本身就成了风险源。
我看着汤姆那躲闪的眼神，看着他身后锦旗上印着的、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团队”二字，一股冰冷的火焰无声地在胸腔里点燃、蔓延。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份通知书轻轻折好，塞进紧绷得几乎要裂开的西装内袋。
转身离开时，我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汤姆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呼气声。
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那片死寂。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我沉重的脚步一盏盏亮起，惨白的光线勾勒出我投在墙壁上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像一个沉默而怪诞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