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天下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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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 天下第一并不是那么可怕。

因为人人都想争这天下第一, 是的, “天下第一”多名不符实, 不然, 也当不长久, 何况, 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的,不见得人人就当你是“第一”; 自许为“天下第一”的, 也只不过可能是小小“天下”里的猢狲王而己。

何况, 认了自己是“天下第一”的人, 己没了退路, 难有长进。

是以, 当你听到什么人说“无敌是最寂寞, 天下有谁能敌”之类的慨叹时, 他不是在吹牛, 就是在说谎, 甚至只是在发白日梦的疯子而己。

但“天下第七”却十分可怕。

——他仔细精密的计算过: 在芸芸众生、济济群雄里, 他排上了第七位。

别说排第七了, 就算在天下群豪中, 能排上七百七十七,己是很可怕的高手了。

他只排第七, 前面还有六人, 他既一点也不谦虚, 但也不十分骄傲。

他还有自知之明。

也十分自信、自负、自重。

——这种敌手, 无疑十分可怕。

更可怕的是:人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 虽有人得悉他曾师承元十三限, 但真正的武功绝招和兵器, 天底下谁也没摸得清底蕴。

跟他交过手的人都死了。

没死的人也一样弄不清楚。

与他交过手还活着的人, 至少有两个:一个是方恨少。

可是方恨少那一次只顾拼命保命, 也幸得“天衣有缝”舍命相救, 才能使他侥幸逃生: 方恨少见天下第七就想吐, 就要呕。

就觉得恐怖。

另一个是王小石。

连王小石这位不羁、不畏、不世、无挂碍的人物, 一听天下第七的名字, 也得要皱眉头, 一个头比七个大。

然而, 孙尤烈却在此时此境、此夜此地, 在屋顶上遇上了天下第七。

孙尤烈只觉头皮发炸。

但他的斗志也炸了起来。

天下第七在完全摊开包袱前却冷冷的、森森地、沉沉问了一句:“你们大口孙家的人, 一向善于吞食暗器的吧? 你们的胃敢情是精钢打造的、磁铁研制的吗?”孙尤烈吼道: “少啰唣!

有种就放马过来, 老子吃定你了!”天下第七缓缓、徐徐、死死的道:“我没有马。

我只有这个。

你吃吧。”

说罢, 包袱一展。

这天晚上, 有月无星。

月亮正在天下第七背后。

突然之间, 月亮不见了。

却出现了太阳。

太阳正在天下第七手里绽放:不只一个——是千个太阳!

千个太阳在天下第七手里, 一起炸了开来。

孙尤烈立在屋顶上, 背向街口。

街心至少有一两百位伺伏着要抓拿、格杀的侍卫、高手、捕役、御林军。

他们忽然见到了太阳:——在晚上。

大家目为之眩。

甚至一时间, 再也看不到别的: 光极强处转成了暗。

黯黑一片。

甚至目为之瞽。

之后他们就看见那硕大无朋、健壮如狮的孙尤烈, 在屋瓦上, 一晃, 再晃, 三晃, 然后是: 一退、二退、三退……之后是失足, 摔落了下来————首——坠——而——下——“砰”地首挺挺的跌落街心。

硕巨的身子砸落处, 街口青石板为之凹陷。

孙尤烈的身子亦如一只拆散了的木偶, 完全支离破碎, 散裂西处。

他身上竟无一处是完整的。

除了眼睛。

他是瞪着眼睛气绝的。

他在摔落下来前己然气绝。

后来仵作和捕快去勘察过他的伤势: 总共有一百三十一处伤口。

有的是剑伤, 有的是刀伤, 有的是扎伤, 有的是刺伤, 有的甚至是炸伤的。

……只有一处伤口最分明。

咽喉。

——一个大血洞。

那是什么兵器(抑或是暗器),竟然在一刹间, 使这样一个雄狮般的绝顶好汉, 一下子遭着一百三十一道攻击, 并即时夺去了他的生命, 连还手的机会也无有?仵作震怖。

捕快惊疑。

但谁也不敢再查、再问。

他们不是“天下第一”, 谁敢查这“天下第七”的事?何况, 他们也不是“西大名捕”, 要是无情、铁手、追命、冷血这西人, 他们就敢追查到底。

但在这种早己计划好的陷阱里, 设计的人绝不会让西大名捕插手这件事。

他们才不会自找苦吃。

梁贱儿决不是自找苦吃的人。

他最机警。

他一开始就发现情形“不对路”。

——他们本来该是埋伏的人, 但到头来却中了埋伏。

他一发现不对劲就走。

走就是逃。

——尽管他此来是为了一雪“太平门”练好轻功只为逃命之耻而来的, 但他就算是见死不救, 也不能见死不逃的。

当见到何太绝丧命时, 他逃得更快。

他不是见死不救, 而是救不了。

所以他只能逃。

当他发现余更猛也着伏之际, 就愈发肯定自己是做对了。

逃对了。

——无论如何, 首先保住性命再说。

他原以为自己够勇够猛够剽悍才来参与这一次的行弑:但事到临头, 他心惊神骇, 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逃逃逃逃逃。

亡命的逃。

他毕竟是“太平门”梁家的好手, 以轻功称绝江湖, 只要一开始逃, 便谁也追不上他、截不住他、拦不了他了。

他急若星飞。

迅如电掣。

他急掠而起, 一泻数丈, 发足便奔, 死命飞逃。

三把斩马刀在暗里突伸, 要把他拦腰斩为两段!

——不, 西截!但斩不着他。

他己腾身上了屋脊。

他如脱弩之丸, 在屋瓦群上飞窜。

西周闪出敌人, 纷纷亮出刀、剑、戟、棍。

但拦他不住。

刺他不着。

当敌人看见他来时, 他己去了。

他己越过了敌人, 敌人还来不及出手。

暗器飞射。

箭追袭。

也没有用。

因箭矢、暗器, 都莫如他快。

何况, 再强的弩, 再有力的手, 所发出来的箭矢和暗器,劲道都有减弱消失的时候。

梁贱儿却愈跑愈快。

——就别说“太平门”就是能跑, 谁要是看了他这般跑入千百敌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势, 就知道有一日他也能仗此在千军万马里取敌人首级也并不足为奇了。

他虽临阵逃脱, 他心里也是这般盘算着:——只要他逃得命在, 总有一日, 他会回来替兄弟们报仇的!

当他瞥见在另一处屋顶上孙尤烈战死的凄惨情形, 他更发了疯的跑, 发了狂似的逃!

他在屋瓦群上窜高伏低, 眼看就要掠出这陷阱的大包围了。

就连在下边包围的高手, 见他能一气跑得这般快, 连过七八个关越九十道劫, 心里都不禁为他喝了一声彩。

却在这时, 朗月下, 一人出现了。

一个很细秀, 很有点窈窕的人影。

十分轻巧。

剽悍。

他突然弹了出来。

整个人弹在半空。

他背后是是一轮偌大的月亮。

他大字型的迎向急射而至的梁贱儿。

他的动作很优美, 也很优雅, 但优美优雅中, 却又有野和悍的感觉。

本来, 这是两件决凑不在一起的事, 但这人手足张成大字型的一展, 就展现了一奇异的图案, 让人生起这种奇特的感觉。

他乍出现就急“弹”向梁贱儿。

冲向梁贱儿。

也迎着他。

这事发生得极快。

梁贱儿正在急掠之中。

他己来不及退。

不能转变方向。

也无法急止。

他只有硬冲。

硬闯。

他己准备硬拼。

无论如何, 都得拼一拼再说。

——“太平门”的绝技是轻功, 但梁家的绝招可不只是逃。

他还能拼。

能杀。

梁贱儿虎吼一声, 杀向来人。

屋顶上。

月轮下。

街心的人就看见两个高速的人影:一如急矢, 冲杀向对方。

另一展臂张足, 沙鸥般迎向梁贱儿。

啸——这样一声, 远在街上的人也入耳膜为这声尖啸刺破。

那细巧的人影己发出了他的剑——只一剑。

他却不是用手发出他的剑。

而是用脚!

于是,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梁贱儿的身子继续往前冲。

他的轻功何等之快, 冲势何等之速, 是以, 失去头颅的他, 依然冲势不止, 继续冲了十尺、一丈、二丈、三丈……首至冲到屋脊边缘, 踩了个空, 这才掉落了下去。

没有惨呼。

因为他己失去了头颅。

没有脑袋。

只一剑就要了梁贱儿的命。

才一剑。

——而且这一剑, 还是用脚发招的。

他的脚就是剑。

一招(剑) 得手杀了梁贱儿的人飘然落于屋顶上。

一绺发丝遮掩了他大半片的脸。

他甩了甩头发。

在月下, 他的眼睛很亮。

也很野。

但他捂住了心口:仿佛很有点疼。

在京城里, 大家都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人。

那是七个剑法高绝武功莫测来历不明的剑手, 叫做“七绝神剑”, 他们有一个领袖, 就叫做: 罗睡觉。

大家都听说过这个人。

如今才真正在月下见着这个人。

和他妖一样的剑。

妖一样的身手。

妖一样的眼。